(金玉其外)·2
(金玉其外)·2
01
如果我能预料到下属今天会喝成这个批样，我发誓绝对不会吞下那粒头孢。
现在我正用电动车载着下属去到他家，原因是在我把他扶进车里的时候，他突然探出来半个身子抓住了我的手臂，面色沉沉像又是在说醉话：我有点晕车。
我叹了口气。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可我和他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今天出来前我问下属：你为什么要叫怀荒啊？
因为一看到你做事，我就会心慌，所以叫怀荒。
实不相瞒，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自己也觉得非常心慌。同理，如果下属是清醒的话，他更可能会选择爬回家。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载人。
以我有目共睹一贯外强中干的菜鸟车技，和下属一起上下班都能被落在后面一个路口。
我停在路口等红绿灯，一边和刚刚从司机那里顺了根香蕉在啃的下属聊天。
我以前最讨厌吃的就是波呐呐，但说不出来为什么现在却特别喜欢。
我以前很喜欢吃香蕉，但现在没有那么喜欢了。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不要怕，只要您不曾拥有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下属牙尖嘴利地刺了我一下以后继续低头啃香蕉。
为什么不能和软些？我握着车把脱节地想。绿灯亮了，我继续骑上我心爱的电动车，寄希望于它永远也不会堵车。
其实，我还有个……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耳边响起砰的一声。
02
柏油马路上的砂石有些硌人。
总裁想把我扶起来，可是我的眼皮沉得厉害，只能半死不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我顺着总裁的袖子往下攥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有些僵硬。
你流血了。
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摇摇头。
右腿传来的刺痛让我脚底发软，连挪动一下都会觉得多余。这样的天气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酒气登时醒了大半，只是头晕。
如果我能预料到今天会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发誓宁可爬回去。
万幸违反交规的并不是胆小如鼠的总裁。
总裁一通电话还没拨通，一辆车打着闪光灯停在了路边，接着他的死对头和秘书打开车门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肇事现场。我扭头看总裁，发现他头上也是大大小小的问号。
你们已经暗通款曲了？
你怎么空口污人清白？
哦。
你没事吧？
他虽然向着我说话，可视线最后全都黏在了总裁身上。
这么一说，我看他死对头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
他身后秘书的眼神看得我发怵，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腔调：公司的专用电梯出了故障，少爷觉得太慢就走了楼梯。
啊？？？
然后最后有两级踩了个空，摔了下去。
啊？？？
为情所困的男人啊。
我看着总裁的死对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比我俩更应该去医院看看。
总裁没搭理他，越过两个人招呼了一辆计程车。我觉得场面实在太尴尬，坐进车里后又摇下车窗笑眯眯地跟死对头说：没事，你回去吧，既然摔倒了记得看看医生。
此言一出，没想到他秘书看我的神色都变了 。
我没工夫多想，借着出租车里的光替总裁把身上的泥土灰尘掸掉。他露出来的小半袖口上被血染红洇开了一块，但还没干透，我叫总裁把外套脱下来，替他把袖口先卷起来用手帕简单包起来等到了医院再处理。
我又开始觉得头晕了。
那个时候你说，其实你还有个什么来着？
没什么，靠着我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怀荒。
03
你在让我做梦，对不对？
你就不能少呛我两句？
我稍稍调整下姿势好让下属在我怀里靠得舒服些，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散，飘飘幽幽混合着今天略显寡淡的香水让人心猿意马。
那个，他在我怀里蹭了蹭，总裁，您再搂紧点我上半身估计也得折了。
……
他伸手在我腿上拍了一下：你冷吗？
还行，挺热的。
那能把车窗关了吗，空调都白开了。
……
你知道相对论吗？
我知道世界的尽头是铁岭，铁岭的尽头是……
是？
是荔枝奶油啤酒，日本柚葡萄柚，橘子陈皮秋梨糖……
我刚想接话，前面遇上红灯一个急刹车，下属就跟片秋风里的叶子似的向前栽了下去。
好冷。
我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喂！！！你别是烧傻了吧？
04
我醒来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早上。
感觉不好也不坏，就是头有点沉。
门从外面被打开，有个人吊着胳膊冲了进来，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总裁。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坐到我旁边攥着我的手，开始自说自话，出去吃了点早餐，没想到你已经醒了。
我偏过头去看总裁，他看起来休息得似乎不太好，眼睛里有许多红血丝，头发也有些乱。
我摇摇头，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不说这个，我腿呢？我怎么感觉不到。
出了点小事故……
我才二十几岁……
所以你的腿更要好好进行恢复治疗。
你刚刚的口气，我快以为我的腿真的没了。
先吃个橘子吧，外面有人敲门，总裁把一个剥好的橘子塞到我手里，回来给你带早餐。
我循着声音往外看，门边站着个长发女人。她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向这里，低头站到一边，顺手把帽檐压又得低了些。
我的头很疼，甚至影响了思考。
总裁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新西装，甚至还喷了新香水，整个人闻起来像颗行走的大柚子。领角袖口边边落落修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大概刚刚真的是去和女人鬼混了。
我坐在病床上啃面包片子，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总裁支着下巴看了我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来一块叠好的深色手帕。
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金色的戒指。
这是你掉在车祸现场的。
真的吗？我不信。
左手给我。
哦。我掸掸手伸过去，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戴在了中指上。
嗯……
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刚噎着了。
我摆摆手，困意突如其来，大脑开始一片混沌。
失去意识之前我想到一个问题。
从醒来一直断断续续这样，我是不是快要变成猪了。
05
下属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
可是这个点的医生都很闲吗？还会亲自送病人出来。
我想想，觉得还是该和医生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抢先冲我摆了摆手：好久不见。
……
明明前天还在一起吃饭。
他推了推眼镜没再继续话题，而是低下头同下属交代了几句，笑得一派温和叫人如沐春风，临走前又亲昵地拍了拍下属搭在扶手上的手背。
下属从善如流地转着他的新代步工具绕到我身边，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他的手帕擦了擦手，下意识要丢进走廊拐角的垃圾桶里，想了想又揣进手心，脸色突然也冷了下来：朋友？
不算。
我空出的那只手蹭了蹭下属的手背，越想越气，又蹭了几下。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一定是哪里脱节了。
外面朝阳已经升起来，晴好的天气里血色的橙光像一杯人工色素添加过度的气泡水，抿一口连嘴唇都会染上甜腻怪异的颜色。
06
如果这段时间公司有访客，在推开总裁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他也许会怀疑自己进入了残疾人互助结对俱乐部。
因为我的身体状况，所以总裁在办公室的隔间临时安置了一张办公桌。实木靠窗向阳，最开始摆了一盆花。
我坐在桌前看完今天的合同文件，举起左手盯着中指上的那枚金灿灿的戒指陷入了沉思。这大概是我醒过来的第二天早上，总裁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掏出来给我戴上的。
据他说这是我不小心丢在车祸现场的。
总裁走进来拣起桌子上的几份文件扫了几眼，我坐在轮椅上从他的左边看过去，中指上嵌了些小钻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越看越觉得眼熟，再看看我手上那枚，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对。
在医院的那天他没有戴。
所以你送我这枚戒指，只是为了替你挡烂桃花吧？
贱不贱啊。
嗯？
总裁走到我的跟前，慢悠悠半蹲了下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新拆石膏的右手笨拙地同另一只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搁在了我的腿上。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觉得不自在，扯了扯腿上的毯子努力往椅子背靠过去，别过脸去看桌子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花。
没想到他贴得更紧了。
请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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