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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王

黑暗之王

译者:wolfhzk

原帖:

黑暗之王

Graham McNeill

原本满是光明之处,现在只余无边黑暗。

濒临死亡的燥热在他的血管中急促地脉动着,尽管被出卖的苦涩已在预料之中,但是在此时却是如此令人不快。这,即是他早已知道将会降临在他身上的事情;这,即是幼稚地信任人类心中的善意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后果。死亡填满了他的神智,鲜血沾满他的牙齿,血腥味充满了他的鼻腔。

一切都恍如昨日,早已被埋葬的在诺斯特拉莫星球(Nostramo)上漆黑的世界中度过的那些岁月的记忆又在他脑海中鲜活起来:终年笼罩的暗夜中偶尔有闪电划过,人民因为恐惧而保持缄默。而后,光明和希望自这片散发着腐臭的黑暗之外而来,并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现在,未来的景象却如光矛一般刺入他的脑海,将那份希望击了个粉碎…

某个世界在死亡中挣扎,一只巨大的黑色和金色相间的眼睛正注视着那熊熊烈焰…

阿斯塔特们在猩红色的天空下死战着…

一只金色的雄鹰从天空中陨落…

万物破灭终结的景象在他的心灵之眼中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痛苦地喊叫起来。许多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他听到了他的名字,他的父亲赐予他的名字,和他的人民在黑暗恐怖的监视下给予他的那个名字。

苦涩的泪水混合着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睁开双眼,他脑中的幻象随即消散而去,真实世界又回到他眼前。他扭头向呼喊他名字的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注视着他,他们的嘴中喃喃地说着些什么,还不断向外呕吐着。不过这早已不算什么新奇的了,他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他在幻觉中听到的那些声音已经填满了他的大脑。

会有什么样的景象能有如此可怕?又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唤起如斯恐怖?他突然意识到他正蹲坐在某个人身上。他低下头看去,那人还活着,正在喘息。那是一个包裹在已被撕烂的金色长袍里的巨人,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他的骨白色头发和几颗泛着微光的红宝石坠饰;一条绣着金边的红色天鹅绒斗篷被巨人压在身下,就好像是一滩血泊。巨人深褐色的、如铁铸一般的躯体受了伤,正在流血。

是他打伤了倒在他身下的那个人。他举起双手,紧握成拳。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滴下,他可以感受到蕴含在那血液中的神秘基因渗入到了他牙齿中的每一个分子内。

他认识这个巨人。

他的名字有如传奇,他叫做珞珈•杜恩。

他听到又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那是一个身着金色板甲、佩戴着帝国之拳军团首席连长的黑白色纹章的战士。

他也认识这个战士…

“克鲁兹!”西格门特喊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遥远的恒星在强化玻璃外空旷的宇宙空间中闪烁着微光,远方的那些行星和不知名的星系机械般地沿着它们的轨道运行着,丝毫不去理会人类在群星的舞台上竭力演出的戏剧。生活在那些星球上的生命是否知道夏洛特星系(Cheraut system),又是否知道为了征服这片星系而以崛起中的人类帝国之名抛洒在这里的热血呢?

由这些疑问引发的愤怒让克鲁兹感到窒息。他紧紧注视着投射在窗中的他的身影;在他那张苍白而沮丧的面孔上,那对冰冷的、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像是两个空洞的嵌槽。细长的头发就像黑色的绳索一样沿着他的脖颈垂下来,披散在他宽阔强壮的肩膀上。他转过身,不再去看他的影子,他在那身影上看到的可怕的失望表情让他感到不安。

闪闪发光的金属吸引了他的忧郁的目光:那是他的盔甲,挂在远处墙上一个阴影遮蔽着的壁橱里。他走了过去,把手按在那顶颅骨面孔的头盔上。头盔上如宝石一般的透镜镜片在昏暗的房间内泛着微光,头盔两侧翘起的黑色盔翼犹如暗夜中的复仇天使的双翅一般。铮亮的板甲也是黑色的,每一块甲片都与午夜领主原体的体形完美地相配合,甲胄的边缘上还镶着足以与星光争辉的金边。

他不再去看他的盔甲,转身在这间禁闭他的昏暗、阴郁的房间里那坚硬的金属地板上踱起步来。敦实的钢柱支撑着巨大的穹顶,柱子的顶端向上一直延伸,直至被阴影吞没。庞大的星际堡垒的反应堆传来的轰鸣声听上去就像是在钢铁中跳动的脉搏。

这种实用主义至上的美学是帝国之拳的特征。正是他们建造了这座强大的轨道要塞,以此向为了驯服夏洛特星系而展开的一系列行动提供前线基地。

在打响第一枪之前,帝皇之子军团就已经举行了他们传统的胜利庆典。午夜领主与佛格瑞姆的军团还有珞珈•杜恩的帝国之拳一起,击破了那些拒绝帝国到来的好战的人类联盟的防御。在历经八个月艰苦、血腥的战斗之后,鹰旗终于在最后一座棱堡的还冒着硝烟的废墟上飘扬起来,但是在杜恩赞扬佛格瑞姆的军团的同时,午夜领主得到的只有他的忿怒。

矛盾终于暴发了。天空被焚烧尸体的火堆发出的烟雾笼罩着,当杜恩一脸愤怒地闯进克鲁兹的营帐时,午夜领主原体正在观赏他的牧师们精心安排的处决战俘的仪式。

“克鲁兹!”

从没有人听到过珞珈•杜恩直呼他的姓氏。

“兄弟?”他应道。

“王座在上!你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杜恩诅咒道,他那原本和善的语调此时已被暴怒深深掩盖。一队身着金甲的武士跟随他们的主人冲了进来,克鲁兹立即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情绪。

“惩治罪恶,”他冷淡地答道。“重铸秩序。”

帝国之拳的原体摇了摇头。“这不是秩序,克鲁兹,这是谋杀(*1)。命令你的战士撤退。我的帝国之拳将接管这片防区。”

“撤退?”克鲁兹说。“难道他们不是敌人吗?”

“不再是了。”杜恩道。“他们现在是战俘,但是很快他们就将成为帝国的子民。难道你忘记了帝皇宣布的大远征的目的了?”

“为了征服。”克鲁兹道。

“不,”杜恩说着,将他的金色护手按在克鲁兹的肩甲上。“我们是解放者,不是毁灭者,兄弟。我们带来的是文明之光,不是死亡。如果想让这里的人民承认我们对银河的统治权,我们就必须用仁慈之心来管理这片土地。”

克鲁兹试图躲避杜恩伸来的手,他憎恶杜恩假装出来的这种轻浮的友谊。无形地愤怒在他体内沸腾着,但是杜恩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不出来。

“这些人反抗我们,他们必须为这种罪过接受惩罚。”克鲁兹说。“对帝国的顺服只会由对惩罚的畏惧中产生,你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清楚这一点,杜恩。杀掉那些抵抗者,剩下的人就会明白,反抗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杜恩摇着头拉住克鲁兹的臂膀,准备把他从被他们激烈的争论吸引来的好奇的目光中带到别处去。“你错了,但是我们应该在私下里谈这件事。”

“不!”克鲁兹愤怒地甩开杜恩。“你认为这些人会温顺地向我们卑躬屈膝,是因为我们展示了怜悯?仁慈是留给弱者和蠢货的。宽恕只会孕育堕落,最后引发背叛。只有对报复的恐惧会让这颗星球上的其他人服从我们,而不是怜悯。”

杜恩叹了口气。“然后仇恨就会植根于那些还活着的人心中,然后这份仇恨就会一代接一代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被卷入战争之中,而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战斗。这种循环永远不会终结,难道你不明白么?憎恨只会滋生憎恨,帝国绝不能建立在这样血腥的基础之上。”

“所有帝国都是在鲜血中建立起来的。”克鲁兹道。“装模作样才是幼稚。要想稳固统治,就不能盲目地相信人性本善。难道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绝大多数人最终只能用武力使其顺服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现在听到的这一切。”杜恩说。“是什么钻进你的脑子里了,克鲁兹?”

“从来都没有过那种东西,杜恩。”克鲁兹说着,迈步从那个高大的金色巨人身旁走过,伸手揪住仅存的几个战俘之中的一个的衣领,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他掏出一只上了膛的爆失枪,一把塞进那个战俘颤抖的双手中。

克鲁兹俯下身去,说到:“来吧,杀了我。”

那个吓破了胆的男人摇着头,那把尺寸巨大的武器在他手中不停抖动着,就好像他突然中了风一样。

“不杀?”克鲁兹道。“为什么不呢?”

那个战俘试图说些什么,但是此时他与原体如此接近,让他感到愈加恐惧,他含混不清的话语根本无法让人理解。

“你是害怕你会被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克鲁兹唤来他的战士。“任何人都不许伤害这个男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受到惩罚。”而后,克鲁兹转过身,展开双臂向杜恩走去,把他的后背亮给了那个战俘。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之后,那个男人就马上举起了武器;伴随着一身巨响,爆失弹破空而去。爆失弹头打在克鲁兹的盔甲上,却被弹飞开去,只溅起一片火花。克鲁兹脚后跟一转,像旋风般转到那战俘面前,顺势一拳打爆了他的头颅。

无头的尸体摇晃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瘫软下去,倒在了地上。

“你看。”克鲁兹说。鲜血和脑髓从他的指间一滴滴的淌落下来。

“那么这又能证明什么?”杜恩问。他的五官因厌恶而变得扭曲。

“凡人只要一得到机会,就会选择叛逆之道。当他认为他会被惩罚的时候,他不敢开枪;但是当他相信他可以不承担后果的时候,他就会动手。”

“你的行为简直是无耻。”杜恩说。克鲁兹在杜恩准备继续说下去之前将身体转向了另一边,但是帝国之拳的原体拉住了他的臂膀。“你的战士们将会撤退,克鲁兹。这是命令,不是请求。离开这颗星球。马上。”

杜恩的目光如花岗岩一般坚硬。克鲁兹很清楚他的兄弟的决心,他意识到他把杜恩逼急了。

“当这场战役胜利之后,你我还要再谈谈,克鲁兹。你已经越线了,我将不再容忍你那残暴的战争方式。你所行之道并非帝国之道。”

“我想你也许是对的…”克鲁兹低声说。

于是他带领他的战士们离开了战场,他们的黑色盔甲使他们看上去就如同废墟间的鬼影一般。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将争论引向这个合乎逻辑的结局。

克鲁兹从论证人类的暴力本质的争辩中退了出来。他坐在他的房间中——同时也是他的牢房——用手捋着他的黑发,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困兽。房门打开了,一个身着泛着微光的午夜蓝色调盔甲的战士走了进来。

透过房门,克鲁兹可以看到佛格瑞姆的凤凰卫士的紫色盔甲,他们的金色长戟和黄铜鳞片斗篷在星际堡垒内苍白的灯光照射下灿灿发光。

在他被关紧闭的这段时间里,杜恩和佛格瑞姆无疑是谈过话了。

新来之人留着光头,脸庞苍白而消瘦,一双眼睛如同黑玉一般。

克鲁兹看到他的侍从武官——商上尉的到来,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靠上前来。“帝拳之主已经康复,大人。哪怕是仅比原体弱一点点的存在,若是吃了您招呼他的那顿拳头,只怕就要死上三次了。”

克鲁兹将目光又转向窗外那片无际的星海。他对杜恩所受的重伤再清楚不过了,那都是他用他的牙齿和一对赤手空拳造成的。

“那么我必须等待我的手足们对我的审判了,不是么?”

“我无意冒犯,大人,但是您的双手确是染上了兄弟原体的鲜血。”

“所以他们会要求血债血还,毫无疑问…”

他回忆起杜恩来到他的营帐,为了发生在夏洛特星球上的屠杀和佛格瑞姆告诉他的事情而大动肝火的情景——那是克鲁兹很久以前私下里告诉佛格瑞姆的秘密。当那个腓尼基人对克鲁兹讲述奇摩斯星球(Chemos)上的传奇故事时,克鲁兹突然全身痉挛地倒在地上,梦靥般的未来中那无止境的死亡与黑暗的恐怖景象摧毁了他的心智。

在被佛格瑞姆表现出的显而易见的关切打动之后,克鲁兹对他的这位早已相识的导师吐露了实情。他道出了自他在诺斯特拉莫的童年起就一直折磨着他的幻象。

银河陷入战乱。

阿斯塔特们手足相残。

他的父亲要亲手夺去他的性命…

佛格瑞姆那苍白的、如鹰隼一般的脸上仍旧泰然自若,但是克鲁兹可以看到在他眼中闪烁着的不安。他曾经希望佛格瑞姆会为他的那番坦白保守秘密,但是当杜恩出现在他的门外时,他便知道他被出卖了。

事实上,他已经记不得在杜恩凶狠地指责他,说他的坦白是在侮辱帝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实已经消退,未来的痛苦景象再一次充满了他的心智:银河陷入无止境的战争螺旋;异星人,变种人和叛徒们在帝国腐朽的躯体上大快朵颐。

这难道就是帝皇将要开创的未来么?如果不把对惩罚的恐惧用作统治的工具,那么这就将是银河的终极命运。这就是允许那些软蛋们操控人类的命运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后果。而克鲁兹知道,在诸多原体之中,只有那一位拥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能让人类帝国脱胎换骨。

“走我们自己的路的时候到来了,商。”克鲁兹说。

“那么这是您早已预见到的了?”

“是的。我的兄弟们会抓住这个机会完全摆脱我们。”

“我相信您是对的。”商说道。“我的线人告诉我,现在有一种说法,而且绝不是妄言,说我们军团将被召回到地球去,并为我们的作战方式做出解释。”

“我早就知道。因为他们不能杀死我,所以那些懦夫选择通过打击我的军团来对付我。商,你明白了么?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几十年了。他们是一群连必须要做的事都不敢做的无胆蠢货。但是我敢,哦是的,我确实敢。”

“那么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大人?”商问到。

“佛格瑞姆和杜恩应该已经出卖了我,但是我们在其他军团中也不是没有朋友的。”克鲁兹道。“不过首先我们必须整顿好内部事务。告诉我,诺斯特拉莫上有什么新消息?”

“正如我们所担心的,大人,”商说道。“摄政总督巴尔提乌斯辜负了我们。诺斯特拉莫•昆图斯(Nostramo Quintus)的残余贵族实力又夺回了权力,各地都已是腐败横行,无法无天。”

“那我可没时间去等那些小心眼的蠢货们像惩罚一个卑微的仆从一样决定我的命运了。”

“大人,您的命令是?”

“准备好我们的战舰,上尉。”克鲁兹说。“我们回诺斯特拉莫去。”

“但是您被命令在此禁闭,大人。”商脱口说道。“佛格瑞姆大人的近卫队和杜恩的圣殿骑士就守在您的房间外。”

克鲁兹咧开嘴邪恶地笑了起来:“把他们留给我处理…”

克鲁兹从阴暗的壁橱中拿起他的盔甲的最后一部分,而后转身一边向禁闭室的房门走去,一边把手中的头盔在他的头上按下去,直到那张骷髅模样的面甲在一声由盔甲密闭时发出的气密性嘘声中与他的颈甲对接了起来。他眼中的景象随之敏锐地发生了变化,他的感官能力也因他将这间昏暗牢房中的阴影与自己的视觉相连接而大大增强。

他放慢呼吸,让自己的感觉能力延伸出体外。做为一个在阴影中生存了这么多年的惩治弱者和罪犯的捕猎者,黑暗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家一样。

一瞬间,他对事情会走到这步田地感到有些后悔,但他马上恶狠狠地打消了这种念头。疑惑,懊悔和踟蹰是弱者才会有的并深受其害的弱点,康纳德•克鲁兹可没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暗的牢房在他眼中活了起来。

克鲁兹感受到了黑暗中的力量;他还想起猎手的冷酷思维和在夜晚的笼罩下被猎杀的生物。在千百次战斗中磨砺出来的致命本能现在又被强化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水准,并且现在,这种本能将会很好的为他效命。

他张开双臂,一股由灵能泛起的涟漪像爆炸引发的冲击波一样,以克鲁兹为中心扩散了出去。飞舞在牢房中的炽热的光带一条接一条地爆炸开来,迸射出一阵透明的火花。碎裂的玻璃残片像雨点一样掉落在钢质地板上,叮当作响。

被炸断的动力线缆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断口处向外喷溅着火花,就像一条愤怒的毒蛇在吐着舌头嘶嘶作响一样。整间牢房笼罩在一片跳动着的电流发出的蓝光中。

红色警示灯不怀好意地闪烁起来。房门打开了,冰冷的灯光倾斜了进来,勾勒出门外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们的轮廓。

克鲁兹猛地垂直向上跃起,抓住离他最近的那根立柱上的栅格,在从门外射进来的灯光捕捉到他之前纵身一荡,躲进了更深处的阴影中。他用双腿盘住立柱,向高处攀爬而去。那队手持长戟的战士四下散开来寻找他。他听到他们呼喊他的名字,他们的声音在黑暗中不断回响。他肌肉一动,划空而过,就像一颗在泛了一下微光之后又马上陷入黑暗之中的死星一样。地板上的那些战士可以借助他们的动力护甲适应黑暗,但是在午夜领主们的原体面前他们根本不值一提。在其他人眼中只有光明和黑暗的地方,克鲁兹却可以看到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到的所有的无以计数的色调和明暗变化。

一个凤凰卫士就站在克鲁兹的正下方,他正扫视着整间牢房以寻找这里的囚徒,根本不知道他的末日就埋伏在他头顶上方的阴影中。

克鲁兹沿着立柱盘旋而下,并且在旋转的同时,将他的手掌像斧刃一样伸了出去。原体的铁掌切穿了那个战士的肩甲,将他的头颅干净利索地从肩膀上一掌削飞。克鲁兹甫一打出这致命的一击,便立刻像一团阴影一样从黑暗中猛扑了出来。

狱卒们意识到目标就在人群之中,他们头盔上的探照灯发出的光束马上开始疯狂地四处乱扫,以确定那个囚犯的确切位置。互相警告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凭借在做为一个恐怖的猎人者的那几十年岁月中锻炼出来的战技,克鲁兹可以像鬼魅一般在光束丛中隐藏自己的身形。

又一个战士倒下了。他的躯干上被开了个洞,鲜血像高压水柱一样从破裂的动脉中迸射而出。战士们开始向那个看不到的攻击者射击,枪管发出的焰火撕裂了黑暗。没有人靠上前去,因为不管他们在哪射击,克鲁兹都会像一团幻影一样旋转着从空中跃过,扭动着避开所有的爆失弹头和向他胡乱劈砍而去的利刃。

杜恩的圣殿骑士中有一人倒退着向光亮处走去,克鲁兹马上在黑暗向他滑行而去。尽管身披甲胄,但是克鲁兹的动作仍是安静到不可思议。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他的血液中舞动着,当克鲁兹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之后,他决定细细品味一番。

与古里曼草率的宣言相左的是,看起来阿斯塔特也是会有所畏惧的。

这种畏惧——如同它应当的那样——是某种被珍视的东西。

凡人的恐惧是一直令人恶心的被汗水浸透的东西,但是这种…这种恐惧却是囚禁在骨髓里的闪电。

克鲁兹向一个全身披挂着甲胄的圣殿骑士,杜恩最优秀最勇敢的战士之一,猛扑过去。

不管是否真的是一名精英老兵,那个圣殿骑士也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死去了——在极度的血腥和痛苦中。

“死亡在黑暗中徘徊,”克鲁兹呼喊道。“而他知晓你们的姓名。”

他听到那些战士呼叫支援的狂乱的喊声。借助他的盔甲中超凡的系统,他可以轻易地再次跃起到空中并不停地从一片阴影跳到另一片阴影中,将那些卫兵耍得团团转。“不会有人来的。”他说。“你们将孤单地死在这里。”

枪声四起,战士们试图借着枪口的焰火在黑暗中确定他的位置。

但是克鲁兹掌握着这片黑暗。无论这些战士们依靠哪种光亮或是何种感觉,他们都远远无法阻止克鲁兹杀光他们。他可以看到那些幸存者——一个圣殿骑士和两个凤凰卫士——正倒退着向房门走去。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无法打赢这场战斗,但是他们却错误地认为在战斗中还是有办法从康纳德•克鲁兹手下逃走的。

克鲁兹大笑起来。狩猎的乐趣,眼前的这些多少算得上有价值的猎物让他又找回了这种他已经遗忘了许久的快乐。

他从空中滑翔而过,像一个刺客一样跃入到那三个战士中间。他用拳头砸穿第一个凤凰卫士的胸甲,然后一把将受害者的脊柱扯了出来。他把浑身血污的已死的战士推到一旁,顺势从尸体手中抓过那柄长戟,然后伏下身去。另外两个战士听到他们的同伴临死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循声转过身来。克鲁兹在他们能做出反应之前将长戟挥了出去,充能的戟刃在空中划出一条致命的弧线,切开了战甲,血肉和骨骼。电流烧灼肉体发出的气味充满了整间牢房。

两名战士的双腿像树干一样被齐齐砍断。他们轰然倒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喉中淤满了痛苦的咕哝声。克鲁兹把长戟猛地掷了出去,挡下了已经倒下的凤凰卫士发出的反击。

他把他的敌人的武器劈成了两截,其中一截的尖头插进了敌人的胸膛。

最后的圣殿骑士愤怒地咆哮起来,试图在克鲁兹结果他之前开枪还击。克鲁兹一把将爆失枪从他的受害者手中拽了出来,然后用一只膝盖压在圣殿骑士的胸口上,另一只压在他的左臂上。被钉在地板上的战士挣扎着用右手发动了攻击。克鲁兹抓住向他挥来的拳头,一把将敌人的臂膀从躯干上扭了下来。应急灯开始在急促的嗡鸣声中闪烁起来,整间牢房突然间被一片白光所充斥,阴影与黑暗顿时消散于无形。

原本满是黑暗之处,现在只余无边光明。

原本应是囚笼之处,现在已然化为屠场。

墙壁和地板上涂满了鲜血,各种像是遭遇了失败的外科手术一样的破碎的、无头的、断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看着这一幕血腥的场景,克鲁兹笑了。自打第一次跪拜在他的父亲面前起,他就一直在伪装的那个人格,此时像一面磨损不堪的面具一样脱落了。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康纳德•克鲁兹。

从现在起,他就是午夜游魂。

午夜游魂翻过最后一张卡牌,看到那套熟悉的牌型再次出现,他的下巴不由得紧绷了起来。他的旗舰上的战术室中一片漆黑,只有控制台发出的令人目眩的***光,就像是飘浮在黑暗汪洋中的光的孤岛一样。午夜领主的基因原体对他周围的环境毫不在意,对他舰桥上的每一个船员心中的压力也完全无视。

一套古旧的纸牌摆放在他面前那张放射着柔和亮光的诵经台上,纸牌的边缘已经磨损,并因为几十年来被一直被翻动排演而卷了边。这只不过是在诺斯特拉莫•昆图斯城中的富人中流行的一种家庭游戏。他发现在古老之夜(Old Night)降临之前的时代,美狄亚巢城的那些法朗克部落曾经把这些纸牌牌型的变化当作一种占卜。

这些纸牌显然是与当时的社会阶层相对应的,不同的纸牌上描绘着不同的形象:武士,牧师,商人和工人。在古老的信仰中,未来是可以依据由被称作小冥法牌(Lesser Arcanoi)的卡牌排演出的牌型而被解读的;但是在这个阴郁的世俗的银河中,这样的传统已经早已过时…

不管他如何执着地在诵经台抛光过的玻璃表面上反复翻动排演他的卡牌,他得到的总是同一套牌型。月亮,殉教者和怪物,这三张牌组成了一个三角形。在三角形的一边,国王牌上下翻转着扣在皇帝牌脚下;在另一边的是鸽子牌——被占卜大师们假定为象征着和平的一张牌,同样是上下翻转的。而那张他刚刚放在牌型顶端的牌,那张几个世纪以来几乎不曾改变的牌——尽管它代表的意义经常被曲解——是不会弄错的。

死亡。

脚步声在他身旁响起,他抬起头,看到商上尉正朝他走来。上尉身穿战甲,披着一条仪式用的泛着微光的黑色蝙翼斗篷。他的头盔看上去有如一个异星人骷髅模样的死亡面具,獠牙从头盔的下颌处刺了出来。

在他的侍从武官身后,午夜游魂可以看到显示在荧光屏上的慢慢旋转着的诺斯特拉莫星球。厚重的工业废气构成的云团覆盖在那个灰色的行星上,偶尔还会露出如肺气肿般的黄色和麻风病一样的棕色。诺斯特拉莫那颗饱受辐射摧残的卫星——特内波(Tenebor),如同一颗病态的球体一样,正在从诺斯特拉莫星系垂死的恒星的日冕之后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上尉?”午夜游魂问。

“从唱诗班密室传来的消息,大人。”

午夜游魂阴郁地笑了起来。“是我的兄弟们?”

“看来是这样的,大人。”商说道。“灵能导航员们感受到了一股灵能激浪,这意味着一支庞大的舰队正通过虚空向我们驶来。”

“杜恩。”午夜游魂说着,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他面前的纸牌上。

“毋庸置疑。您的命令是什么,大人?”

午夜游魂抬起头,又看了一眼他度过青年时代的那个世界。他感到愤怒如同包裹在那颗将死的行星脆弱的外壳里的炽热的岩浆一样,正在他的体内熊熊燃烧。

“诺斯特拉莫曾经是被驯服行星中的典范,商。”午夜游魂说道。“这里的人民因为对严厉的惩罚感到恐惧而顺从,因为我会将任何胆敢破坏我的律法的人绳之以法。每一个市民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违犯法律就意味着死亡。”

“我记得,大人。”

“而现在我们回到了这里…”午夜游魂说着,将放在诵经台上的卡牌一扫而空,露出显示在玻璃屏幕上的一份慢慢滚动着的文档。

“每十一秒一起谋杀,每九秒一起强奸,暴力犯罪每个月都以几何指数增长,自杀率每年都会翻倍。十年之后,我留下的那颗秩序井然的世界中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没有了对报复的恐惧,人性就会退化回动物本能,大人。”

午夜游魂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商,这就是对‘帝皇对人类心中的善良的信念只不过是顽童的闹剧’的最好的证明。”

商犹豫了片刻之后,再次说道:“那么您是打算靠武力突围?”

“当然。”午夜游魂注视着那颗行将毁灭的行星,说道。

“我们的决心强大到无法测量。诺斯特拉莫已死。我们会去找你们所有人…”

基因原体沿着战术室的中心通道向前走去,而后驻足站在诺斯特拉莫的影像下。那颗卫星已经完全从行星背后显露出来,正将光线反射到午夜领主舰队的船壳上——舰队中一半以上的战舰正呈战斗队型悬停在那座病态的、腐朽的、被罪恶统治的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诺斯特拉莫•昆图斯巢城林立的高塔的上方。

在行星的地表上有一处巨大的伤口,那是他初次降临这颗星球时撞击地壳形成的深渊。自他从那地狱一般的深渊中爬出来时起,他已体验过了无数其他人绝对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经受了他的如折磨一般的成长期,并且一直生活在自知死期的恐怖中。

而他的兄弟们想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如同将死之人一般…他听到身旁传来一阵骚动,他臣仆中有五个在他眼前被恶魔附了身。午夜游魂可以感受到战舰从虚空进入实体世界时引发的撕心裂肺的压力。

“太迟了,我的兄弟们…”他低语道。“我会在你们能够阻止我之前离开的。”

午夜游魂看了诺斯特拉莫最后一眼,然后说道:“所有战舰,一齐射击。”

闪烁着令人目眩的白光的光矛从无数座炮塔中倾泻而出,向下方的那个世界直刺而去。数不清的光矛聚合到一起,将如同一千颗狂暴的恒星般的能量汇聚成一条比诺斯特拉莫•昆图斯最宽阔的高塔还要粗的光柱。

强大的光柱驱散了笼罩诺斯特拉莫的黑暗,天空沐浴在光明与火焰之中。

由纯粹的能量汇成的炫目的光矛透过当年原体降临时砸出的古老的缝隙,刺穿了诺斯特拉莫坚硬的地表。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撕开地层,在一场放眼整个银河也属罕见的大爆炸中,刺破了诺斯特拉莫的核心。

午夜游魂注视着诺斯特拉莫的死去,他感到他刚刚犯下的暴行就好比为他裹上了一条黑色的裹尸布。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他之前设想的那样感到内疚。当他看到诺斯特拉莫分崩离析,行星熔化的核心泄露在外,吞没了地表,烧尽了整个大气层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唯一感觉便是强烈的宽慰。

他的过去已经死了。他已经证明,他赖以为生的信条并不只是空话。这次恐怖行动引发的冲击波将在整个帝国中回荡,并引起所有像他一样理解为了在这片银河中保卫人类所必须要做出的牺牲的人们的注意。看着燃烧中的诺斯特拉莫,午夜游魂对众人说道:“我将犯下如此恶行的重担加在我自己身上,但我不会为此感到恐惧,因为我就是恐惧的化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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