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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美雪,最后的女神

中岛美雪,最后的女神

中岛美雪真的是无法被定义的音乐人,其作品之多,曲风之广,涉及题材之丰富,创作力之旺盛,放眼全球也是少见的。坐拥500多首原创歌曲,曲风多变,主要有民谣、摇滚、爵士、流行等;题材涵盖人生百态,天下大事、家国情怀、理想信念、爱情、亲情、友情、成长、生活,无不涉及;丰沛的创作力几乎伴随她整个音乐生涯,70年代的时代、世情,80年代的恶女、御机嫌如何,90年代的诞生、糸,00年的宙船、地上的星星,10年的麦之歌、忘恩负义等等,她的声音清晰的印刻在至今的每一个时代,可以说是用一生在创作和歌唱的人,用她自己的歌曲最后的女神形容中岛美雪再恰当不过:啊,那才是最后的女神,就算有天,天使也不再歌唱。

我们的“歌坛圣母”又号称“音乐剧女王”,自1989年起,中岛美雪就开始自导自演《夜会》系列音乐剧,目前共有20部。每一部都有不同的主题,不同的背景,例如《桥下的阿卡迪亚》中占卜师与猫的前世今生;《海啸》中的复仇与救赎;《2/2》中双胞胎姐妹的生死羁绊;每一期都能看到中岛美雪不同风格的演出及其令人惊讶、无比丰富的脑内剧场。

我最爱《夜会1990》,除了垂涎她的盛世美颜外,最让我迷恋的就是美雪阿姨独自上演了一场失恋、买醉、疗伤、继续买醉、耍酒疯等一系列的爱情连续剧。《夜会1990》的开场曲两艘船,两艘船在无边无际,充满暴风和怒涛的大海中各自独航,终成一叶孤舟。好似那无足轻重的爱情,在艰难残酷的现实面前,如同树叶风中飘摇,终于各自天涯。于是就有了歌曲向她问好里“时钟不会再复转,god bless you ,帮我向她问声好”的感慨和无奈。中岛美雪去了之前常常光顾的酒吧,点了一杯波旁酒,对着名叫“milk”的店员发起牢骚,“欸,milk,我又被人甩了;欸,milk,真是不好意思呢,每次都是被甩时才出现;听说你要当店长了,这是真的吗?欸,milk”,在舞台上摇摇晃晃,唠唠叨叨,简直可爱到不行。没有任何寒暄,中岛美雪在舞台上有跳起了酒醉的探戈,在歌曲流浪之诗里对着一只叫“mama”的猫口嗨,“走吧,mama,我要离开这个小镇了,虽然是大雨滂沱的夜里,我啥都没准备呢,光着一双脚就夺门而出了......从这段旅程到下段旅程之间,慢慢地我连那人的脸长什么样都给忘了。可是啊,要我忘记流浪,抛却悲伤,尝试过一天平静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已学的太坏没法安份了呀!”。

“尝试过一天平静生活是不可能的,我早已学的太坏没办法安份了呀!”,《歌旅》演唱会现场,中岛小姐的神曲三连奏验证了她是一个多么不安份的坏姑娘,这三首歌分别是本日、未熟者、地上之星和西装下的摇滚。不知是信手拈来还是千锤百炼,文学专业出身的中岛美雪用文字种下了一颗颗语言的花朵,用燃烧的怒音浇灌花魂,使之攫取即成诗。

勉强着沉沦着经过一天

暴躁着焦虑着经过一天

固执着做作着经过一天

碰撞着毁坏着经过一天

[需要我告诉你要领吗]

他人难以拒绝的劝诱

不懂得领情就遭变脸也就失去依靠

然后这样一来

我又将惶恐不安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路

有野心吗有义气吗

有情义吗有羞耻吗

不巧的是今天仍是不成熟的人

这样的我今天仍是不成熟的人

——《本日、未熟者》

悬崖上的朱庇特

水底的天狼星

各位都去向了何方

此刻守候也为时晚矣

不断追逐着名誉

也追逐着荣耀

人只会把握这冰冷的东西

飞燕啊

请从苍穹指引出这地上星辰的轨迹

飞燕啊

曾经地上的星辰

如今又存在何处

——《地上之星》

别让人从那笑容里看出悲伤呀

别让人从那目光里看出后悔呀

如果退让了百分之九十九

还能剩下什么

把爱情放在右肩

即便步伐迟缓

把国家放在左肩

即便步伐迟缓

西装下的摇滚

不为了给谁看

只为了自己

——《西装下的摇滚》

不接受所谓善意的劝诱,追随星辰的轨迹,步伐迟缓却绝不退让,这是中岛美雪唱给自己的歌,唱给年轻、唱给欲望、唱给对立、唱给个性,唱给那些始终遵从内心、全力驰骋的个体们的歌,《本日、未熟者》里的叛逆与冲突,《地上之星》中的觉醒与追寻,《西装下的摇滚》中的释放与坚持,中岛美雪像是扛起了一把重型机枪,bang!bang!bang!bang!帅气的扫向每一个嗅花人,一击即中,直抵人心。值得注意的是,这三首歌都是中岛美雪相对晚期的创作,其中《本日、未熟者》和《西装下的摇滚》是2007年问世的,那年中岛美雪55岁,是一个把国家放在左肩,爱情放在右肩的未成熟者。这样彻底的“不安分”确实是没办法过一天平静生活的,毕竟每天都惶恐不安地在寻找不可能存在的路,寻找下一个温柔的人,探路者的人生多的是不被了解、无法预知的未来。

虽然未来不可捉摸,但来时的足迹总能透露要去的方向。其实中岛美雪的很多歌里都或明或暗的呈现出“正在旅途中”的状态,譬如宙船、旅人之歌、夜行,包括上文提到的流浪之诗、西装下的摇滚等等,其中最令人感慨旅途之艰的非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莫属。

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是一首温柔又坚定的战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演出是在吉田拓郎的演唱会上,54岁的中岛美雪身着白衬衫、牛仔裤,扎着简单的马尾从后台缓缓踏步到台前,向观众轻轻地鞠躬后用她独有的唱腔道出了对一个永远的谎言的坚持和期盼,像个战士。这是中岛美雪和吉田拓郎两个日本国宝级音乐人的第一次合作演出,一曲唱毕,美雪阿姨潇洒退场,吉田拓郎在舞台上颇为感慨的对观众说道:“很紧张呢,我最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了,我通常不和女人在舞台上一起演出,中岛小姐也几乎从来不和别人一起演出,这次真的不寻常,她和我说:那我们就试一下吧。中岛小姐是很好的人,大家都经历了很多年才变成很好的人,年轻时确实是挺讨厌的家伙。”

这次有什么不寻常?他们经历了什么?

从这首歌的创作背景说起。六七十年代,日本左翼运动盛行,吉田拓郎和中岛美雪作为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受左翼思潮影响,理想化且富有热情,是左翼运动的亲历者、支持者、同情者、反思者。随着左翼运动结束,吉田拓郎从此一蹶不振,创作力陷入枯竭,于是向中岛美雪邀歌,要求是“像遗书一般的歌曲”,中岛美雪却给他寄去了一个永远的谎言。十年后,面对年轻时有过交织且无法抹掉的重要一笔,想必他们都有了更透彻的理解和思考。舞台上,中岛美雪是宿醉在街头,反复追问缘由,坚持要听到一个永远的谎言说他们仍在旅途的斗士,她饱满挺拔、意志坚定、神采风扬;吉田拓郎则是正病倒在上海的陋巷里,用尽最后的力气亮出牙齿编织谎言说“不要管我”的受伤的野兽,他心灰意冷、颓废抑郁、垂死挣扎。一面是仍在途中、不愿放弃的热血理想,一面是正在崩塌、奄奄一息的残酷现实,却让谎言成为一个连接点,成为绝境中唯一的星火,微弱、渺小却让爱延续。

我通常将with、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和非你不可三首歌放在一起听,非常主观的把这三首歌归为美雪阿姨的“理想三部曲”。虽然三首歌乍一听像是在讲述不同的关于爱的故事,但却是难得的小爱见大爱,以歌言志的作品。接下来想为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的YY系列自圆其说一下。

三首歌分别于1990年(with)、1995年(永远的谎言)和2006年(非你不可)发布,当时日本左翼运动已基本结束,三首歌都忽明忽暗的描述了“旅途”已经中断的情况,譬如with 中的非常直白的歌词:“不能想象自己可以停下旅行,得以歇息,尽管笔记本上总是随时记上,要启程出发 ”;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中不肯相信的现实:“想要说一个永远的谎言,说我们现在仍然还在旅途中”; 非你不可中物是人非的隐晦描述:“可那肌肤是谁的,可那嗓音是谁的,仿佛眼前的是另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三首歌中, with 是一首召唤同路人,彼此坚定信念的歌,“我们被锁在没有出口的玻璃城内,都在一直持续战争的准备”,歌曲开篇就表达了这是一场艰苦、持久的征途;“历经几多寒暑,岁月让我知道,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盘算奔忙”,说明这条路上随时有人因为各种问题和阻碍而离开;“可是with,写上出发两字之后,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旁边吗?with,这样就不用写上寂寞,空虚和疑虑”,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吗?中岛美雪在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和非你不可中近乎执拗的召唤已经给出答案了。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中,两个主人公,一个索要谎言一个编织谎言,渐行渐远、彼此拉扯。最终,“with”后面的名字彻底隐去。于是中岛美雪在非你不可中向病倒在上海的陋室里,写信说“不要管我”的野兽发问:“可那对指爪是谁的手指,可那段文字出于谁的手笔?难不成我得从头开始认识你了吗?我也得从头开始介绍我自己了。”带着怒气指责曾经给他展示过梦想的同伴:“都怪你曾瞭望的那片大海,都怪你远远望过的那片大海,如今映在你眸中的世界里,似乎已经没有我了,所以我讨厌海!!”。又绝不妥协的向他的同伴发出召唤:“不是你的话我不要,不是你的话就不行,无论如何我就是要你”。不管怎样,中岛美雪坚持了,她是一直捧着那个理想的在沙漠里行走的人。而这三首歌中同路人是谁呢?也许是向她邀歌的吉田拓郎,可能是其他曾经共同行走的某个伙伴或是某群伙伴,或者仅仅是饱受磨难、忽近忽远、随时可能被现实冲散的理想本身。至于,中岛美雪要去的方向,可见初心,是世情中示威游行声浪中的红色主义,是时代中确实有过的、充满光明的年代,是旅人之歌有真理、有正义,茁壮成长的理想国。

以前觉得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概念,可爱是美,天真是美,性感是美,所有美好的特征都是美的,认识中岛美雪以后却发现美实在是太复杂又难以描述的东西。美是可爱、性感、天真、勇敢等等等等的集合;美是可以邪恶的,有点妒忌心是可以的,骄傲一些是可以的,甚至有点虚荣、做作都是可以的;美是可以不需要粉饰就能发光的眼睛,美是不需要用力挤压就可以释放能量的力;美是有负担的,它需要背负责任,需要拥有信仰,需要反映周遭,需要感受和传递“爱”,美是这一切一切的复合体。在“独立女性”被过度包装的今天,68岁的中岛美雪以一个女性音乐人屹立在歌坛,从未见她大肆宣扬或是为自己贴上所谓“独立”、“自由”的标签,取而代之的是思考、探索和发问,她从底层、从周遭、从生活中汲取灵感,传递情绪,传达爱。她的歌声里有个人、有集体、有国家、有理想,最后的女神在释放她特有的力量,一种温和的、可持续的、富有包容性的力量,这股力量有时是一对为伤人而生的利爪;有时是穿越苍穹、闪烁星辰的飞燕;有时是照亮往复悲哀的明灯,有时是御风而上的天空之船;它是麦子、是石砾、是树木,是流水,是中岛美雪自己能感受到的万事万物。

最后的女神,千变万化,不可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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