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
(纽扣)
0.
当魔女第一次见到兔兔的时候，魔女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
是啊，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老北京风格的小巷里，一只浅粉色的垂耳兔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旅行箱，头戴小小的绅士帽，在一片炒菜剁菜声和京片子中努力地跳起来敲魔女家门环的样子。
魔女好奇地揪着兔兔的后脖子提起来。
出乎魔女意料的是，被揪起来的兔兔毫不慌乱地抖了抖手里比她整只还大的地图，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魔女：
“请问你就是住在这条胡同的魔女吗？”
魔女当然是魔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裙，头戴紫色的魔女帽，右肩上还站着一只乌鸦。只不过一年四季都是这身打扮多少有些奇怪，每次居委会的大妈看见魔女，都会操着一口湖南京片子热心地嘘寒问暖：
“妹啊，就算你年轻，身子板儿硬轧，这大冬天的也不能只穿件儿大褂啊。”
她只能表示自己是魔女，没关系。不过这就像正人君子要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一样困难，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要除四旧的。
可面前的兔兔显然不这么想，她对第一次见面的魔女服装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这才像一位魔女嘛！”
魔女很高兴自己能受到这样的赞扬，高兴地问兔兔想让她做什么。
兔兔思考了一下，说：“请问，您能给我一副人类的身体吗？”
“不能。”
“为什么啦！”
看着粉兔兔气鼓鼓的样子，魔女摆摆手，“我可是能自由穿梭于时间和空间的大魔女！小兔子，和我做交易，你准备付出对等的代价了吗？”
“能不能帮帮我嘛——”
“……不，我懒。”
“你个臭中二！”
兔兔很生气地踹魔女，在魔女的高跟鞋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灰脚印。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在小院里争执的声音，隔壁的王婶拍拍套袖上的面粉急急地小跑出来，
“啊呀，有加大妹子，你真么有和人家吵起来了？这次人家可没说你是什么靠撕……靠撕噗类啊？”
“她……她说我中二！”
“这个中二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麻将出老千的严重程度！”
万圣表情剧变，很严肃地告诉兔兔魔女不是那种人。
真是一个奇怪的魔女啊……兔兔如是想到。
1.
魔女是真的魔女，而魔女是真的兔子。
是啊，不管是再怎么愚钝的人，在看到魔女头上那长长的兔耳朵和白发红瞳自己花，都能明白这一点的吧。
但让兔兔惊讶的是，魔女本人竟然不知道这一点。
“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开玩笑，我可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魔女大人，怎么能和兔子相提并论？”魔女优雅地用手指骚骚肩上乌鸦柔顺的黑羽，不疾不徐地小啜了一口茶，“眼界放开点，小兔子。”
粉兔兔难以置信地盯着魔女头上那对洁白的兔耳朵。
虽说这件事不要点破比较好，但粉兔兔是只好兔兔，她最终还是和魔女道明了真相。对此，魔女很是震惊。
“怪不得街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粉兔兔很想告诉她，她那身万年不变的魔女装更引人注目，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到现在为止，除了添乱，魔女似乎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其他的好处。
比如，不小心弄瘪了兔兔的英国绅士小礼帽；
比如，不小心吃掉了兔兔带来的咖啡豆，然后皱着眉说这种坚果太难吃了。
比如，不小心把乌鸦先生放入魔女给她准备的小小房间，并把羽毛掉得满房间都是。
虽然最后魔女把帽子撑了起来，送了兔兔一斤茶饼，亲手打扫了兔兔的房间，可兔兔还是觉得魔女本身和一个调皮粗心的十七岁少女完全没有区别。
她有很多有少女心的地方呀。她会看着橱窗里漂亮的裙子流口水，也会尝试着做甜点给兔兔吃，也有自己的小秘密——比如收集各种五颜六色的纽扣，然后把它们放到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中。每逢夜晚，夜幕下的水晶球便会亮起柔和的淡紫色光芒，而那些纽扣便在里面自由地漂浮着，犹如五颜六色的星芒。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了，兔兔想。
而每当这个时候，魔女便会一反平日元气满满的样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着那一颗颗水晶球。幽暗的房间内，淡紫色的光芒映在魔女雪白的肌肤上和她那鲜红的双眸中，在那双眸中，兔兔似乎读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读到，她只能看懂魔女那略有怀念的眼神，和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怎么了？”兔兔问道。
“没什么哟？”魔女趴在桌子上，侧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兔兔，赤色双眸在灯火下流动着柔和的光芒，“快去睡觉，坏兔子会被大灰狼拐跑的。”
兔子不满意地哼哼两声，魔女则愉快地抖抖洁白的兔耳朵。
“话说啊，你要成为魔法少女吗？”
2.
兔兔当然是拒绝的。
虽然魔法少女能变成人形对兔兔的诱惑力很大，但魔女说了，魔法少女就要有魔法少女样子，一年四季都穿着可可爱爱的战斗服。
兔兔故意看了看魔女一年四季没换过的魔女服。
“你不懂，这叫仪式感！”仿佛是读懂了兔兔的心思，魔女气鼓鼓地一摆手，而后骄傲地抬起头，“王婶她孙子说了，年轻人生活总得有点仪式感！”
“您……今年贵庚啊？”粉兔兔可爱地一歪头。
魔女吱哇哦乱叫着追着兔兔满院跑，扬言要把兔兔手撕了。
真是个小气鬼！兔兔想到。不过是化个人而已，对她这样的大魔女来说又有什么困难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魔女也有她的难处吧。
兔兔知道，魔女不是那种死板的人。
虽然她看上去总是穿着同一身衣服，但兔兔知道，魔女的衣服并不止有一套——她周一的衣服下摆有颗小星星，周二的衣服领口有个小月亮。
最终，在兔兔不抱任何希望、开玩笑地第102次请求中，魔女答应了兔兔的要求。
“呵呵呵，要赐予你人型，也不是不可以哦？”
“那么，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你必须把‘你自己衣服上’的一枚纽扣交给我才可以。”
兔兔惊呆了，她从没听说过这么残忍的条件！
自己的衣服！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衣服的兔兔必须穿着魔女那身羞耻的装扮去大商场里买一身衣服回来！
“不行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只是想想那副场景，兔兔便满面通红，连连摆手，“那我还是继续做我的兔子吧！”
……嗯？
摆手？
兔兔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怎么视角有点高。
“晚了！”魔女坏笑着一把将光溜溜的人形兔兔抱了起来，不顾兔兔的尖叫，强行给她换上了魔女服，而后一拍兔兔的小尾巴，“去买件衣服吧，记得买一件纽扣好看点的哦？”
“唔……”兔兔满面通红，气鼓鼓地看着魔女，大大的垂耳一抖一抖，“你给我记住了！”
对此，魔女轻笑，退半步行了一个优雅的礼，谐谑到：
“啊啊，铭记于心，我的小姐。”
3.
魔女没有想到，兔兔很有挑衣服的品味。
当兔兔穿上那身粉白色的连衣裙的时候，魔女觉得兔兔简直可爱死了。原本就有点小腹黑的兔兔，竟然成为了偶尔会变成小恶魔的邻家女孩。
然后魔女说她觉得兔兔不穿衣服的样子更可爱。被兔兔打了。
原本呢，这的确是一件在小不过的事情了，在魔女漫长的旅途中，这种事情见的多了。自己对于小兔子的帮忙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罢了，所以，当兔兔说另一件白色连衣裙是送给她的礼物时，她才会如此吃惊。
并不是讨厌——实际上，魔女相当喜欢这件连衣裙。纯白色的裙摆配上缤纷的纽扣饰品，让魔女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俏皮的小学妹。
但她不能收下。
因为她是魔女。
多少年了，自己曾见过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又有多少人受过她的帮助，她又收下过多少人的回报？
但最后呢？终究还只是她孤单单一个人继续她的旅程而已，
因不舍得吃而发霉的食品、风化虫蚀的书籍……在漫漫旅程中，魔女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善意在这之中被她抛弃。久而久之，她便只向人收下一件小物品作为纪念。
先是针线，再是灵巧的绳结，最后是各式各样的纽扣。
每一刻纽扣，都是一段故事。这故事或长或短，或简单或冗杂，但魔女从未曾忘记。
而收下了那个人的纽扣，也就意味着……
……
…
4.
兔兔醒来的时候，魔女已经不在了。
多奇妙啊，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境。她用过的物品，生活过的痕迹，全部都在一夜间消失不见。就连王婶和居委会的大妈，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兔兔惶然地站起身来，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房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
“收下那个人的纽扣，就意味着离别。”
……
恍惚间，兔兔似乎听见魔女如是说。
不想再与更多的牵挂，不想再有更多的感情。这样的话，在离别的时候也不会太过悲伤。魔女始终是这样想的。
兔兔终究是兔兔。就算她是一只粉色的可爱兔兔，是一只曾经在月亮上打过面饼的兔兔，这一点也不会变。她发现，自己渐渐已经无法接受没有兔兔的生活。
可是正因如此，才该离开不是吗？
……
“怎么会是这样啊你这个兔子脑袋！！！”
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羞辱，这就想跑吗？
说好帮助我，却一拖再拖。
说好能把我变成人形，却故意要我穿着魔女服去商场买衣服。
你真是最差劲的魔女了！
“……”
可别让我逮到你！兔兔气的一跺脚，看着天花板鼓起粉嫩的脸颊大声说道，你还没拿走我的纽扣呢！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
但兔兔并不气馁，相反，她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们，绝对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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