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丁汉白X纪慎语语录摘抄内含(两小无嫌猜)虐人番外二
(碎玉投珠)丁汉白X纪慎语语录摘抄内含(两小无嫌猜)虐人番外二
他明明提醒丁汉白早点来接他了,丁汉白为什么不来?
“你怎么不等着我,瞎跑什么?”
纪慎语说:“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
“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打算接我。”
“我忘了而已……”丁汉白捏捏铃铛,把心虚表露无遗,“我有点事儿,忘了。这不出来找你了么,上车。”
“你到底想怎么着?你明天问问看门大爷我去没去,忘了就是忘了,别弄得好像我故意不要你。”
纪慎语一拳头砸他背上:“忘了也不行!”
丁汉白被砸得一怔,明白了纪慎语的潜台词。他的确是忘了,但忘了对纪慎语来说和被扔下没什么区别,因为当时的感受都一样。
倦鸟要归巢,纪慎语立在校门口等到人们走尽,和离开扬州时一样狼狈。
丁汉白说:“由着性子来的是男孩儿,担起责任的才是男人,我心甘情愿。”
“永远别恨对手强大,风光还是落魄,姿态一定要好看。”
——丁汉白
一切都好好的,不过意外向来是在一切都好时发生。
纪慎语环顾一圈,看见丁汉白和商敏汝也在挑花。
他们在挑玫瑰……这季节玫瑰的花期已经结束,即使在室内还没衰败,可也不够好看了。但对于男女交往来说,玫瑰仍然是首选。
情人之间表达爱意的花……
纪慎语恍然明白,怪不得丁汉白不喜欢玫瑰印章,原来是他送错了。
又或许,换个人送,丁汉白就喜欢了。
丁汉白叉腰立在院中央,琢磨怎么移盆栽种。挽着袖子,把不要紧的花草从花圃里挖出来,舍不得扔就栽墙角草坪上,舍得扔就直接扔。
他将玫瑰一株株移植进花圃,深了浅了,歪了拧了,玫瑰刺不长眼,幸亏他茧子厚。就那样没休息,一株接着一株,花圃盛不下一百株,于是蔓延到四周,殷红如血的一片,迎来了夕阳。
丁汉白腰酸腿疼,栽完站直,站得笔笔直直。
还要高声,喊得洪洪亮亮:“纪慎语,出来!”
喊大名了,纪慎语立刻放下书,开门闻见花香掺着泥土气味儿。他怔住,被大片的红玫瑰刺激眼睛,目光移到立在一旁的人身上,好像又得到镇定。
丁汉白满手的泥土,小臂也沾着,衬衫也沾着,抓痒时脸颊也沾一点,可是衬着黄昏的光,不妨碍他英俊倜傥。
光花钱买不来尊严,何况人有嘴有心,他终于说:“我比较喜欢玫瑰了,能不能把印章还给我?”
纪慎语怔得更厉害,原来弄这么多,就是为了要玫瑰印章吗?
可是丁汉白自己都旷班,应该不会怪他逃学吧……
纪慎语想想还是先服软,然而认错的话还未出声,丁汉白忽然问:“八宝糖好吃还是巧克力好吃?”
清了嗓子,撇了目光,那语气中,甚至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不好意思。
纪慎语审时度势:“你的糖好吃。”
丁汉白扑来拽紧手刹,车头撞向大树的那一刻松开,抱住纪慎语往副驾倾斜。那动静算不上石破天惊,但也叫人胆战心惊了,一声闷哼,纪慎语没却觉出痛,反觉出温暖。
良久,他从丁汉白怀里抬头,对方拧着身体,后背撞在仪表盘上,挡住了所有惯性与冲击。他两眼一黑,在他这儿,丁汉白是个冷不得热不得的主儿,狠命一撞挡下灾……岂不是欠下天大的人情?
他不敢看丁汉白的眼睛,复又垂下头,想默默爬走。
偏偏丁汉白摁着他:“谢谢都不说?”
纪慎语情绪复杂:“谢谢……对不起。”
丁汉白呼一口气,后背肿着,火辣辣的疼,还泰然自若端详对方这模样。一句对不起怎么够,他得加码:“以后我爸再说你聪明,你要站起来说——我是笨蛋。”
纪慎语点点头,估计丁汉白说什么他都应。
纪慎语鼓起勇气说:“师父,别训师哥了。”
不料丁延寿反冲丁汉白说:“你还带着慎语?二十了还一点谱儿都没有,你自己伤着当教训,万一今天事故严重,慎语受伤,我怎么跟芳许交代?!”
丁汉白大口吃饭:“下次注意,放心吧,我又不傻。”
丁延寿最烦他这浑不在意的态度:“你就是仗着自己不傻才胡来!”话锋一转,另寻靠谱苗子,“等慎语岁数合适就马上学车,聪明?光聪明不够!得慎语这样聪明又稳当才行,你真气死我!”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桌上静了,训斥完了。
这时纪慎语站起来,红着脸说:“我是笨蛋。”
丁汉白险些把饭喷一圆桌, 而硬生生憋住的后果就是呛进嗓子, 他咳起来,从一小声变成一大声, 逐渐剧烈, 快要咳出肺管子。
纪慎语写了首诗
小院、浅池、鸟叫,从扬州来到这儿是远去他乡,倒全部贴切符合,可丁汉白不高兴,什么叫离愁断肠?
他向来不高兴就要寻衅滋事儿,就要教训,问:“好吃好喝的,还有我疼你,你断哪门子肠?”
纪慎语并无他意,却小声:“你哪儿疼我了。”
丁汉白憋了半天,请吃炸酱面、带着逛街、受伤抱来抱去……他懒得一一列举,冷冷丢下句难听话:“白眼狼,打今儿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纪慎语明晃晃地笑:“姥姥和舅舅关你什么事儿,你不是大哥吗?”他装傻到位,凑过去服软,帮对方清理掉下的玉屑。
丁汉白一身轻地离开,出大门时回望一眼楼墙上的枫藤。
他不欠谁,他要奔一条别路,挣一份他更喜欢的前程。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一早就有交集!
纪慎语解释:“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
丁汉白厉声打断:“谁喜欢你了?!”
纪慎语噎住:“——喜欢我这手艺,不是我……”
丁汉白的脸色精彩非常,红白错乱眼神明灭,他扬长而去,没面儿也要端十足的架子。
丁汉白不答:“你喜欢手套还是棉衣?”
纪慎语说:“都喜欢。”
丁汉白箍得对方发痛:“只能选一样。”他实在没有信心,生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你要是答不好,我就把你扔池子里,和那几条死鱼睡一宿。”
这人怎么这样坏?纪慎语凶巴巴地说:“棉衣!喜欢死了!”
丁汉白将人放下,不解释拥抱的因由,只默默看着对方。他知道纪慎语的回答是审时度势,他此刻也不奢求真心。
谁料纪慎语背过去换衣服,嘟嘟囔囔:“我装了几本书路上看,金书签就在里面夹着,那琥珀坠子也日日挂在包上晃悠。回答喜不喜欢还要威胁我,你送的东西哪件我不喜欢?都巴不得每天用。你这个人——”
丁汉白一把扳过纪慎语,心绪沸腾:“我这个人怎么了?叫你讨厌?”
纪慎语警惕道:“……你是不是又诓我?不讨厌!”
不讨厌……丁汉白心思百转,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喜欢不就是爱?爱不就是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死去活来不就是非他不可?
他神经病,他发了疯!
他动了情……他当了真。
丁汉白将那几件礼物推推,说:“要还就所有东西都还清。”
纪慎语吃惊地扭脸,丁汉白又说:“院子里的玫瑰,我费的那份心,你什么时候还?你打算怎么还?”
那一地玫瑰早已凋零,不该有的心思却滋生至盛。
纪慎语说得那样艰难:“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劈头盖脸的拒绝,比雪地上那一巴掌更叫人疼。
他俯身掐住纪慎语的脸:“小南蛮子,你想不明白,我给你时间想,住在同一屋檐下,我有的是工夫折腾你。你跑不了,逃不了,就算卷铺盖归了故土,我把聘礼直接下到你们扬州城!再说一遍,喜欢就是喜欢,就像纪师父喜欢你妈,丁延寿喜欢姜漱柳,你看清也听清,我丁汉白喜欢你纪慎语了!”
那吼声回荡,绕梁不绝。
——我喜欢你纪慎语了!
“师哥?”纪慎语轻喊,掀被子撩睡衣,露出斑驳的红紫痕迹,伤成这样,昨天居然还有精力大吼大叫。左右睡得死,他进进出出,最后坐在床边擦药热敷。
肩上,背上,手臂,怎么哪哪都有伤痕。
腰间长长的一道,交错着延伸到裤腰里。纪慎语捏起松紧带,轻轻往下拽,不料后背肌肉骤然绷紧,这具身体猛地蹿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扔了药膏,瓷罐碎裂溢了满屋子药味儿,而他已天旋地转被丁汉白制服在身下。丁汉白说:“我只是亲了你,你却扒我裤子?”
纪慎语质问:“你装睡?你不是吃安定了?”
丁汉白答:“瓶子是安定,装的是钙片。”
纪慎语挣扎未果,全是演的,从饭桌上就开始演!丁汉白虚虚压着对方,伤口真的疼,疼得他龇牙:“别动!既然烦我,又不想见我,为什么大半夜猫进来给我擦药?”
“师母让我来的。”
“哦?那我现在就去前院对质。”
“我同情你受伤!”
“那情伤也一并可怜可怜吧。”
“你是你,伤是伤……”
“那我明天打老三一顿,你给他也擦擦药。”
丁汉白的嘴上功夫向来不输,再加上武力镇压,终将对方逼得卸力。纪慎语不再犟嘴,陡然弱去:“就当我是犯贱。”
后面逼问的话忘却干净,丁汉白温柔地捧对方脸颊:“你就不能说句软话?”他俯首蹭纪慎语的额头,“敢在桌下踢我,就是恃宠而骄,那骄都骄了,不能关爱关爱宠你的人?”
纪慎语不满道:“都偷偷来给你擦药了,还要怎样关爱?”他藏着潜台词,全家那么多人,除了亲妈数他在意,何止是关爱,已经是疼爱了。
古有才子执书望月,今有他丁汉白挑灯涉黄。
自从知道纪慎语会一手作伪的本事,他想了不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雕刻这行最稳妥。
纪慎语明白丁延寿的为难,夺下剪刀裁剪红纸,边剪边说:“师父,我给你剪个年年有余,明年给你剪满树桃李,后年剪龙腾虎跃……我想当大师傅,也想每年给你剪年画。”
丁延寿扭脸看他,他咧嘴一笑。在扬州家里相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出完殡,下了葬,他孝章都没摘就被赶出家门。丁延寿当时说,跟师父走,他便跟来了。
来前奉着当牛做马的心思,来后才知道那么安逸享福。
“姐,你用的什么香水?”
商敏汝从包里掏出来:“松木茉莉的。”
丁汉白夺过,装模作样地看,猛喷一下,沾了半身。商敏汝古怪地问:“你干什么……为什么大晚上喷我的香水?”
丁汉白说:“小姨快过生日了,我准备送她一瓶,参考参考。”
这累人的约会终于结束,商敏汝进门才反应过来,姜采薇是盛夏出生的,寒冬腊月过哪门子生日?
丁汉白染着一身香水味儿,磨蹭到家已经十一点,装着醉,放轻步伐走到拱门外。咳嗽一声,立即听见院里脚步声急促,躲他似的。
纪慎语飞奔进屋,他从八点就开始等,足足等到眼下。雪地叫他踩满脚印,石桌叫他按满手印,丁汉白那一声咳得他魂飞魄散。
丁汉白立了片刻,进院见灯光俱灭,黑黢黢一片。“珍珠——”他拖长音,扮起醉态,“睡了?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讲——”
门开吱呀,纪慎语捂在被子里听那脚步声迫近,他屏息眯眼,像遇见狗熊装死。丁汉白停在床边,拧开台灯,自顾自地说:“回来晚了些,不过约会嘛,难免的。”
纪慎语将眼睛睁开,不想听这人胡吣。
丁汉白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没睡,所以就不等到明天说了。”瞄一眼,沉沉嗓子,“这些日子我一直纠缠你,估计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魔怔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不可自拔,还让你困扰,对不起了。”
纪慎语陡然心慌……丁汉白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师兄师弟好好的,我再不闹你。”丁汉白说,“估计我那根本也不是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敏姐吧。”
纪慎语脑中空白,他惦记一个晚上,等来了这样的“好消息”。又听到丁汉白说晚安,脚步声渐渐离开……他揪着被子,揪着心,揪着亿万根神经,唯独不用再纠结这情意。
因为他此刻已经失去了。
“丁汉白!”他钻出被窝大喊。
还不够,冲到门边拦住人家去路。丁汉白平静地看他,眨眨眼,等着他发问。他有些腿软,恍惚道:“你身上好香。”
丁汉白说:“嗯,香水。”
他问:“离多近才能蹭上这么浓的香气?”
丁汉白答:“抱着自然近。”
纪慎语霎时抬眼,底气卸掉一半,温香软玉肯定比抱着他舒坦。他又灰溜溜地去钻被窝,丁汉白却不饶人,说:“过两年我和小敏姐结婚,你住这院子就不方便了——”
纪慎语终于忍耐不住:“现在又没结婚,你说得太早了!”他折返冲到丁汉白面前,仰着头,都要拧断两条眉毛,“真到了那一天,我还能赖着不走吗?你当这是金窝还是银窝?你放心,我不但搬得利索,我还给你们雕一座游龙戏凤!”
丁汉白说:“游龙戏凤也好,早生贵子也罢,你送什么我摆什么。”
纪慎语溃败,他每回都辩不过,索性不辩了,但他想低声求一句慰藉:“你之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吗?”
这一问等于将心豁道口子,既然无法复原,不妨人也豁出去。他捡起气势:“不管真假,你说了就是说了,送什么摆什么?去你的早生贵子……我送你老婆一顶绿帽子!”
丁汉白神经剧震,强忍下冲动。只见纪慎语薄唇一抿凑上来,攀他肩膀,拱他颈窝,一张嘴巴絮絮叨叨地说:“浑蛋,表白的话叫你反复说尽,怕我疼,保护我,连以后的产业都要给我一份,你告诉你老婆了吗?”
“一盏月亮送我,一块枣花酥留给我,一地玫瑰换个印章,你老婆知道吗?”
“你亲我摸我,嘴巴舌头被你搅弄个遍,要害地方叫你锁着门窗检查,那春宫图都给我画了!你敢对你老婆坦白吗?!”
再忍就要立地成佛,丁汉白将纪慎语一把抱起,发了狠似的:“我这浑蛋原来干了这么多坏事儿?但今天可是你招惹的我,再一口一个老婆,我今晚就跟你行夫妻之实!”
纪慎语惊愕难当,转眼已经被丁汉白抱上了床。欲擒故纵?!他霎时明白,羞得朝床里爬。丁汉白攥住他的脚腕,擒住他纠缠,天地翻覆,那一米灯光都不够遮羞。
丁汉白压着对方:“不把你刺激透了,你要缩头到明年是不是?”
他做不到默默喜欢和无言付出,更做不到为着别人的看法委屈自己,他那么喜欢纪慎语,当然也要让纪慎语喜欢他。狠话说了一箩筐,软硬兼施地等到此刻,终于实打实地逼急对方。去他妈的师兄弟,他只要举案齐眉!
“珍珠。”他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纪慎语偏头,没勇气面对这份背德的情爱,师兄弟,恩师养父的亲儿子……层峦叠嶂挡在前头。倏地,他又将头转来,圈着丁汉白的脖子,注视丁汉白的眼睛。飞蛾尚敢扑火,他还胆怯什么?
哪怕栽得头破血流,他认了,日后辜负师父遭报应,他也认了。
纪慎语说:“师哥,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你。”
丁汉白发起狂来,拥着他,用力揉捻着他,落下密实的亲吻。好一声师哥,这师哥由夏做到冬,往后他要做良人爱侣了。
心意他要,身体他要,这一辈子他都要。
纪慎语藤蔓缠枝似的抱着他,献祭的姿态,情切的话语,被他逼至悬崖处却把他视作一线生机。他可真坏啊,可坏成这样怨谁?怨天怨地,怨这南蛮子总往他心口撞,就怨不着他自己!
丁汉白说:“许了我,就再没得后悔。”
纪慎语应:“我都给你。”
红眼轻叹,哽咽低回。
待一觉梦醒,就可依傍着看一场大雪纷飞。
“我爸来一趟就把你吓成这样,来两趟别又跟我划清界限。”
纪慎语问:“师哥,你是不是对我没信心?”
丁汉白说:“我想让你明白,哪怕和千万人有恩有情,我才是顶重要的,才是最不可辜负的那一个。”
纪慎语满头大汗,打起精神继续找,转身却在走廊尽头看见他要找的人。丁汉白肩披外套,额头缠着一圈纱布,侧倚着墙,狼狈又挺拔。
待纪慎语跑到他面前,他淡淡地说:“你慌什么。”
纪慎语答不上来,抱住他,急得不停打嗝。他推开,纪慎语又凑上来,如此反复几回,纪慎语叫他推拒得伤心又难堪,抓着他的外套摇摇晃晃。
丁汉白问:“你很在乎我吗?”
纪慎语不住点头,他在乎,从前只知道在乎,此刻明白到底有多在乎。走廊那头,丁延寿和姜漱柳赶来,丁汉白说:“我爸我妈到了。”
纪慎语却看着他:“师哥,我白天的时候想,我愿意跟你好,可我不能确定好多久,我怕对不起师父,怕别人戳我的脊梁。但我现在想永远跟你好,我还是怕这怕那,可是最怕你离开我……”
他的师父师母正朝这边走来,他那样清晰地说完这几句话。他不傻,丁汉白再三逼他认清内心,他看清了,忠孝难两全,他只能选最要紧的那个。
丁汉白一把抱住纪慎语,他的心肠真是黑的,能自损八百来一出车祸受伤,折腾喜欢的人捧着他、疼着他。那身体不住颤抖,环着他的腰,拱在他颈边怨怼些什么。
怨他开车不小心,左右竟还是担心他。
他们两个静静抱着,直到丁延寿和姜漱柳走到跟前。分开时两人都没慌,轻轻地,在二老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辗转回家,丁汉白带着一身伤进屋,床上搁着一套崭新的西装。纪慎语跟进来,关门倒水,铺床盖被,立在床边窘迫半晌,竟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
他盯着丁汉白的额头,不放心。
丁汉白问:“衣服都顾不上换,穿着睡衣就出门了?”
纪慎语点点头,倾身环住丁汉白的脖颈。“师哥。”他知道自己胆小,与丁汉白在一处时,丁点风吹草动就叫他胆颤,可今晚才知道,那点害怕太微不足道了。
“纪慎语。”丁汉白忽然叫他,“我立在栏杆处,看见你一层层找我。”
一场虚惊,纪慎语累得呼口气:“以后你再也别吓唬我了。”
丁汉白说:“我没吓你,因为你爱我。”
他搂紧纪慎语压下,就着一点淡淡的灯光,低头亲对方,那苍白的脸,那泛红的眼,每一处都被他亲吻。纪慎语有些恍惚,扒拉开丁汉白的衬衫,只见皮肤光洁没一点伤痕……
他问:“怎么撞得车?”
丁汉白含糊:“冲着电线杆……”
纪慎语立马不干了,二十岁的老家伙可真鸡贼!他挣不开,丁汉白像座五指大山,像尊乐山大佛!那吻也变了味儿,半点温柔都没了,强夺他的嘴唇,急切啃噬,不理他发麻热痛。
“浑蛋,大王八……”
丁汉白美美的:“我就是个牲口,行吗?”他酒醉一般,喟叹着,大手抚过纪慎语的身体。摸到腰间,褪掉一点睡裤,侧压着,流氓地直奔下三路。他不要脸似的,眼神却是切切的温柔。
纪慎语推他,他更得寸进尺:“把腿分开点儿……”那两腿反并得更紧,夹住他的手,打着颤,骂声换成了哀求。
丁汉白哄骗:“我就看看。”
纪慎语还气:“你的阉了?凭什么看我的?!”
丁汉白能屈能伸:“你的大呀,让我开开眼。”
臊红脸,耷拉眼,纪慎语明白,看完之后就要碰碰,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可他没主意似的,乖乖一松,任这流氓看了。
这时丁汉白低叹:“可怎么好啊。”
花没开月没圆……他却满脑子都是弄师弟。
汉白玉佩珍珠扣,只等朝夕与共到白头。
许久,许久,梁鹤乘嘟囔:“鬼眼儿,我要死了。”
张斯年说:“谁都得死,到时候学走路,到时候上学堂,到时候结婚生子,死也一样,到时候了而已,办完就得了。”
好的,坏的,大喜大悲的,这辈子到了此刻,死算个什么?
屁都不是。
小劫几人间,来个燃心换骨,万泉何芸芸,盼个脱胎新生。
一命将死,无畏无惧也。
等五十年后,六十年后,你也看淡一切,那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丁汉白故意说:“我哪儿知道,我现在才二十。”
纪慎语骂道:“二十怎么?二十就哄着师弟跟你好,亲嘴上床,你哪样没做?弄我的时候心肝宝贝轮着叫,穿着裤子就什么都不答应?”
丁汉白差点脱裤子:“我都答应,行吗?别说五六十年后我还喜欢你,我跟王八似的,活他个一千年,一直都喜欢你。”
纪慎语转怒为喜,找了事儿,一点点拱到丁汉白怀里。搭住丁汉白的肩膀,他靠近低声:“师哥,我想香你一口。”
他把丁汉白弄得脸红了,在昏黄灯光下,白玉红成了鸡血石。他仰面凑上去,蜻蜓点水亲一下脸颊,再然后亲到鼻尖……他一早觉得这鼻子又挺又高,有些凶相。
丁汉白被点了穴,不敢动,直待到嘴唇一热。
纪慎语轻轻地吻他,主动地,温柔地,不似他那种流氓急色,却也勾缠出了声音。“师哥……”纪慎语叫他,字句含糊,黏腻得他骨头一酥。
窗外烟花阵阵,他的舌尖都叫这师弟吮得发麻。
那一刻丁汉白全懂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那能怪周幽王傻蛋吗?全怪褒姒妖精!唇齿分开,他将纪慎语按在怀里,生怕这发了浪东西跑出去祸害。
“新年快乐。”怀里人说。
丁汉白想,快乐什么,简直登了极乐。
日薄西山,活着的人尽心相送,送完再迎接往后的太阳。
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他看纪慎语是山西老陈醋做的。
纪慎语又说:“我还喜欢丁香,丁香跟你的姓。”
丁汉白笑:“那我们多种一些,搭着玫瑰。”
“我不乐意,谁能逼我?我要是喜欢,倒是能把人逼死。”
纪慎语骤抬双眼,听出丁汉白要揽祸上身,他急道:“不是!不是师哥逼的,我、我!”他当着这一家子人,窘涩至极限,“我招的他!我喜欢他!”
丁汉白说:“既然都认为我们错,那就错了,但我改不了。”
丁延寿暴喝:“改不了?我打折你的腿关一辈子,我看你能不能改!”紧接着掉转枪口,“慎语,他逼着你或是你学坏,都无所谓了。我只问你,你不是说喜欢他?那他要是变成一个残废,你还喜欢?!”
纪慎语恻然:“喜欢。我照顾他一辈子。
朗朗晴空,丁汉白说:“我先动了心,他也中意我,该不该的都已经两情相悦。白玉佩,珍珠扣,彼此也下了聘。同住一方小院,我这畜生耐都耐不住,那天叫你们看见亲嘴儿,背地里连洞房都入了。”
纪慎语快要扛不住了,非要辜负一个的话,就扔了他吧。他起身摇晃丁汉白:“师哥……”抖抖索索中掉下一张纸条,是那晚他的答案。
丁汉白弯腰拾起,展开,上面写着——只要你不后悔,我一辈子跟着你。
丁汉白响响亮亮地说:“纪慎语,牵制我的东西很多,但都敌不过你在我心里头的分量,你是最要紧的那个,那其他就都不要紧了。我把话撂这儿,哪怕最后我落魄收场,也绝不服软低头。”
丁家家训,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他添上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喜欢一个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连一身皮囊都上乘丁汉白,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吱呀门开,他说:“两间卧室的床上,书房的飘窗,处处都被我们折腾过,你睡哪儿?”
丁汉白起身,去梦里会他的心肝肉,纪慎语进屋,去梦里见那个王八蛋。风景未变,星星闪烁不停,他们又熬过了一天。
——师哥,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纪慎语真想哭啊,可他笑得傻兮兮,抬腿狂奔到丁汉白面前。丁汉白将他一把抱住,抱得他脱离地面,晃着,勒着,在他耳边喘息,烘得他颈边一热。
丁汉白竟然哭了。
“好久不见。”丁汉白哑着嗓子,“我都从二十等到二十一了。”
纪慎语说:“我也从虚岁十七变成虚岁十八了。”
丁汉白追悔莫及,错过的这回生日他将来一定要弥补,抱着纪慎语回去,又将破门踹上。张斯年一惊,移开眼,生怕完好的右眼受什么刺激,纪慎语不敢抬头,更不舍得下地,钻在丁汉白的颈窝扮鹌鹑。
丁汉白得意了,烧包了,二百五了。
进屋时高声一亮——“小别胜新婚!”
自己选的路,错,就担着,对,就一往无前地走,千万别停下来琢磨,那样活像个窝囊废。
纪慎语没话找话:“盆栽长新芽了。”
丁汉白“嗯”一声:“现在没有玫瑰, 以后会有的。”
“师哥,赵敏和周芷若,你更喜欢谁?”
丁汉白答:“这题我会,只喜欢你。”
最后一次用漏凉水的管子洗澡,丁汉白沾床喟叹,纪慎语拱他怀里,在黑暗中傻痴痴地笑。他问:“高兴什么?”
纪慎语答:“什么都高兴。”
摆酒,迁居,眼下,以后,什么都高兴。
他们一夜相拥,难得又睡到日上三竿。那身西装就挂在柜旁,丁汉白摘下衬衫,入袖,正襟,叫纪慎语为他系扣。从下往上,纪慎语一颗颗系住,最后拾起他的手,为他戴珍珠扣。
丁汉白说:“珍珠。”
纪慎语没有抬头,心跳得厉害。
丁汉白又说:“一年了。”
去年今日,纪慎语初到丁家,他们第一次见面,眨眼都一年了。
丁汉白取出珊瑚胸针,戴在纪慎语胸前,像别着支玫瑰。穿戴整齐,这空荡的旧屋与他们格格不入,锁好门,和街坊道再见,他们离开了?
仍是追凤楼,挥霍成性的丁老板包下整间,门口石狮子都挂上花,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喜事。多少宾客欢聚于此,只以为是庆功,谁能料到那二位主角心中的小九九。
长长一道红毯,从门口铺到台前,花门缠着玫瑰,每桌一碟子八宝糖。姜廷恩拽着姜采薇来了,一进门便嚷嚷:“怎么跟结婚一样,谁布置的?”说完屁股一痛,转身撞上丁汉白。“大哥!”他倍儿得意,“大哥,等会儿你能不能给玉销记打打广告,做人不能忘本嘛。”
这一道红毯可真长啊。
像这一年来走过的路。
人们刚松一口气,丁汉白又道:“我这辈子不会婚娶,也不会放着鞭炮摆酒,今天天气晴朗,不如趁此机会当我办喜事吧。”
纪慎语僵直立着,手心出汗,晃见旁边的宣讲台,台上竟然搁着一本红皮册。红缎包皮,行楷烫金,写着喜结连理,盖着丁汉白印。台下抑着哗然之声,投来惊诧目光,他被丁汉白紧握着,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他们俩结结实实疯了这一回,这辈子大概就这么一回。
丁汉白留过洋,该问一句“愿不愿意嫁给我”,但他什么都没说。旖旎的,缱绻的,什么都没说,只拉起纪慎语,奔向他们的新房。
别墅门口停一辆车,是丁汉白定的花。他推纪慎语一把,说:“花园有点空,我再弄弄,你去看看屋里。”
纪慎语晕乎,傻傻地朝前走,进门,木着眼睛端详这个“家”。
穿过门口,脑中莫名浮现与丁汉白初见那天,他一直没说,当时丁汉白讲话时,带着吃完西瓜的甜味儿。经过头厅,粉青釉叫他忆起芙蓉石,那是他和丁汉白初次切磋。
二厅阴凉,像去年夏天的汉唐馆,像丁汉白手下的砖石。可餐厅暖热,又像那热气氤氲的澡堂子,像令他叫苦不迭的桑拿房。
纪慎语拾阶上楼,曾经,他与丁汉白立在门口台阶,立在廊下台阶。他不禁一晃,晃到那咣当咣当响的火车上,丁汉白拥着他,叫他看了场最漂亮的夕阳。
露台放着盆富贵竹,纪慎语远远瞧着。他当初故意雕坏富贵竹,被丁汉白握了腕子,谁敢想到,他们的手后来会紧紧牵住。
纪慎语走到书房外,看见挂着的家训——言出必行,行之必果。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丁汉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初相识不顺眼,误会,隐瞒,却挡不住吸引。而后交心,动心,明知道相爱很难,但谁都没有后悔。分别各相思,聚首共患难,经历一轮春夏秋冬,才走到现在这里。
纪慎语进入卧室,没发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走到床边,将备用钥匙放入床头抽屉,看见那一张纸。拿出展开,第一行写着“自白书”三字。
我,丁汉白,生长于和平年代,有幸见时代变迁。今年二十一岁,喜吃喝玩乐,爱一掷千金,才学未满八斗五车,脾气却是出名的坏。年少时勤学苦练,至今不敢有丝毫懈怠,但妄为任性,注定有愧父母。不过,拜翘楚大师,辞厚薪之职,入向往行业,成理想之事,人生尚未过半,我已没有任何遗憾。
感恩上天偏爱,最感激不尽处,当属结识师弟慎语。我自认混账轻狂,但情意真诚,定竭力爱护宝贝珍珠。一生长短未知,可看此后经年。
夜深胡言,句句肺腑。——丁汉白书。
纪慎语浑身颤栗,这时丁汉白在花园中叫他,他起身跑下楼,擦擦眼泪,经过一楼客房时看见对方。这是小小的一间,却有大大的窗,开着,把花园的景儿全框住了。
纪慎语踱步到窗边,望过去,见丁汉白立在大片鲜花之中。那人长身玉立,抬眼,他们的目光对上。一旁,是几株盛开正好的白头翁。
他看着他,他看着他。
去年今日,恍如昨日,却盼明日。
谁都没有开口,只承了满身阳光。
番外:
丁汉白靠窗坐着,数天上的云。
纪慎语孤零零立在站台,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等我带着玫瑰来找你。
《两小无嫌猜》番外二 老年丁汉白纪慎语
花园里的大小植物都开花了,纪慎语每样摘了一朵,花茎攒起来有碗口粗细。卧室里只拉着一层薄纱窗帘,阳光透进来不那么刺眼,丁汉白靠坐在床头上,闻见花香后忍不住皱眉。
“搁屋里多招蚊子。”
纪慎语坐在床边剪叶修枝,打理好的便放进床头柜的白瓷花瓶里,说:“睁开眼就挑刺儿,这个天还没蚊子呢,你这么烦,蚊子也都躲着你。”
丁汉白伸手碰对方的衣角:“我烦不了多长时间了。”
纪慎语动作顿住,片刻后又继续修剪,他把花全插在花瓶里,然后拨弄两下叶子。丁汉白动作迟缓,费不小劲又抓住了对方的袖口:“你那时候也总躲着我。”
薄被掀开,纪慎语在丁汉白身旁躺下,脑袋伏在丁汉白的胸腹间,他喃喃道:“你又凶又横,我惹不起就躲呗。”
丁汉白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一双眼中辨别出笑意:“谁知道躲也躲不起,每天气得雕玉的时候偷偷骂我,恨不得把我变成你刀下的玉。”
纪慎语回神,轻轻笑起来:“把你雕成个丑八怪。”
小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来回晃悠,丁汉白摸上纪慎语的头发,把干枯的手指埋进对方细软的发丝里,问:“我回来几天了?”
纪慎语答:“过了今晚就四天了。”
“赤脚医生又忽悠人,不是说我一口气顶多再吊两天么。”丁汉白说的话有些多了,耳边都嗡鸣起来。纪慎语把他的睡衣抓了满手褶皱,声音发颤地说:“再待几天,白头翁还没开花呢,开了你再走。”
丁汉白说:“挪到太阳底下,让它快点儿开。”
纪慎语不停摇头:“我不挪,我就让它放在阴凉里。”
卧室内渐渐没了声音,丁汉白闭上眼睛睡着了,没有鼾声,连呼吸也悄悄的听不出动静。纪慎语把脸埋在对方胸口,久久没有抬头。
行里的人都猜测得差不多了,一些好友也纷纷从各地赶来,断了许久的丁家亲朋和后辈都托信问候。丁汉白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黑夜把眼睛闭上,再睁开都不知道过了几个黑夜。
“是不是小山他们来了?”
“嗯,听见千阳说话了?”纪慎语拿着毛巾擦拭轮椅的扶手,“等会儿推你去花园晒晒太阳,今天天气特别好。”
聂维山和尹千阳推门进来,齐齐叫了声“师父”。丁汉白望着天花板,说:“你们擦,让你师叔歇会儿。”
他始终望着天花板:“人老了最怕寂寞,偏偏老来最寂寞。你们多来陪陪他,聊聊天看看花,抬杠也没关系。”
卧室门外,纪慎语抱臂靠着门框,他听不清丁汉白在说什么,但能猜到大概。
半小时过去,门终于开了,聂维山和尹千阳都红着眼睛躲避他的目光。“说这么长时间话,还有力气晒太阳吗?”他笑着走到床前,然后掀开被子,“扶你起来?”
丁汉白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转移下来,看着纪慎语点了点头。
花园里挨边种满了树,边角缝隙还种满了花,半包围状的亭子里挂着串玉管风铃,桌榻上摆着好几盒点心与干果。
纪慎语在后面推着丁汉白慢慢走,把花园转了一遍,最后停在阳光正好的地方。他俯下身凑在丁汉白的耳边,说:“师哥,幸亏当初没铺鹅卵石,不然太颠簸了。”
丁汉白已经气若游丝:“没准儿颠两下还能回光返照。”
“你少来。”纪慎语语气轻快,眼角却啪嗒掉下滴泪,“梧桐每年都长得那么密实,改天扎个秋千怎么样?”
丁汉白费力地点头:“你说了算。”
纪慎语有些累,于是直起腰来,他推着丁汉白走到阴凉边,然后绕到轮椅前蹲下:“热不热,把毯子拿了吧?”
丁汉白动动手指:“冷,给我暖暖。”
纪慎语握住对方的手:“能不能扣起来,扣紧一点儿。”
他们俩十指相扣,丁汉白用尽了全部力气。这双手摸过珍宝无数,起过厚茧多层,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轻轻扣在纪慎语的手背上。
丁汉白声若蚊蝇:“白头翁开了。”
纪慎语枕在对方膝上:“师哥,你别走。”
白头翁在阴凉处也终于开花了,该走的迟早都要走。丁汉白吊了七天的一口气终于呼散而出,他双目微阖,竭尽全力轻唤了一声。
“珍珠。”
扣在手背上的手指齐齐松开,纪慎语喘息一声抱着丁汉白放声痛哭。
棺木摆在偏厅,纪慎语正在给丁汉白擦洗面孔,擦完守坐在旁边,开口道:“师哥,听说人没了,家人都要说送别的话,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
“没想到你也有任我摆置的一天,憋屈吗?”纪慎语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你到了那边会不会见到师父师娘?见了的话可别犯浑,跟他们二老服个软、认个错,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直到深夜一直有人前来吊唁,还有些丁汉白的好友提出留下守灵。聂维山和尹千阳一拨拨迎来送往,连口水都没喝过。
“小山,千阳,你俩上去睡吧。”纪慎语洗了把脸,“我也准备睡了,咱们不兴那个,明天利利索索出个殡就行了。”
等一楼没了人,纪慎语只留下偏厅的灯没关,他去了一趟卧室,再出来时怀中抱了个木匣子。走到棺木旁坐下,把木匣子一同放在了软毛地毯上,他打开盖子:“师哥,路上给你带些小玩意儿解闷儿。”
整整一匣子古玩首饰,纪慎语拿出最上面的貔貅搁进棺材里,说:“这个随手雕的,你怎么也放进去了,既然喜欢就带走吧。”
又扒拉出一件,“翡翠衣裳白玉人,不将朱粉污天真,清风为伴月为邻。这是我搬到你隔壁房间时你送我的,还骗我说手被切掉了一块肉。”
“琥珀坠子,你说这颜色和我的眼睛颜色一样。”
“珊瑚胸针,花样雕这么复杂干什么,积了灰都擦不干净。”
“为这串水晶吵过架,你非说不如冰飘好看,后来我偷偷把你的一盒子冰飘都扔水池里了,没成想你居然大冬天下去捡,冻个半死还要钻我被窝里取暖。真是不能使坏,最后受罪的还是我。”
“猫眼儿戒指,被你贬的一文不值的洋货,还差点儿扔了。我说喜欢,你就留到了现在。”
纪慎语细数家珍,不知不觉往丁汉白身边搁了十来件东西,他打开夹层,从里面抽出一沓照片,说:“这些年的合影一人一半吧。”
一张一张往里面放,他忽然停下:“师哥啊,我今年要自己照吗?”
以后都要自己照吗?
落地的推拉窗没关严实,夜风把窗帘吹到了一边,缀在上面的浅色流苏不停摆动,纪慎语双目失焦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
丁家大院也是种满了树,丁汉白坐在走廊下面吃西瓜,吃完拿小刀在瓜皮上雕了几朵祥云。两三个堂兄弟从屋里出来,说:“汉白,等着你教我们镂字呢,快点儿啊。”
丁汉白把刀一扔:“这什么狗屁名字,我爸是不是成心逗乐呢?”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他堂哥靠着柱子,“四个徒弟都是按料给的名儿,你可是汉白玉,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丁汉白又来劲:“玉才容易碎呢!谁知道将来有没有好下场!等老头回来了让他给我改一个,丁钢铁虽然难听,但感觉命比较硬。”
几个兄弟在走廊里侃大山,说笑声都传到了院外,最小的堂弟跑进来,招招手说:“师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
丁汉白骂道:“去你姥姥的!我爸参加丧事带回来什么啊?你丫会不会说话?”小堂弟被骂得委屈,“真的,就在前厅呢!”
“走,瞧瞧去。”丁汉白长腿一迈,几步就跑出了小院。兄弟几个一齐到了正院前厅,厅里桌是桌,椅是椅,丁汉白他爸正和他妈说话,谁也没注意他们。
但厅中站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正一动不动望着他们。
目光怯怯,不知受了什么气。
丁汉白走到人家跟前,问:“您哪位?”
他爸这才听见动静,说:“这是纪师父的徒弟,以后就来咱们家了,又浑又倔的都收敛点儿,别让我瞧见欺负人。”
丁汉白知道在说他,却面不改色地又问:“你叫什么名儿?”
那男孩儿眼都不敢眨:“纪慎语,谨言慎语的慎语。”
“什么破名儿,难怪说个话都不敞亮。”丁汉白回头,“爸,你认他当徒弟了?”
他爸点头:“对,以后慎语就排名第五,是你们的师弟。”
丁汉白又回过头来:“小纪,当徒弟的都另外给个名儿,我头回见你这么白净透光的脸蛋儿,干脆就叫——纪珍珠!”
纪慎语刚没了恩师,又刚认了新师父,他站在陌生的房子里面对着一堆陌生的人,分不清别人是高兴还是嫌弃。
眼中只剩下丁汉白又浑又坏的笑容。
风停住了,晃动的流苏也逐渐静止,纪慎语抽出木匣子底部的抽屉,取出了一对玉佩和一对珍珠袖扣。他把一枚别在自己的袖口,另一枚别在了丁汉白的袖口,然后玉佩两人各执一个。
牵着手轻声道:“汉白玉佩珍珠扣,朝夕与共到白头。”
他阖上眼,最后心中仍念着:“师哥,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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