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通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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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岁的时候记住了妈妈,一岁半的时候记住了爸爸,可我直到五岁都还不记得自己。五岁的生日上,爸爸举着酒杯,推搡着我,让我朝我不认识的人挨个叫亲戚。
“这是奶奶。”
我看了那个老人银白色的头发,弯弯的皱纹一直在微笑着,我用了三秒记住了她:奶奶。
我朝奶奶喊:“奶奶。”
“诶,乖啊。”一个陌生的男人继续推搡着我,“这是爷爷。”
我看了那个老人银白色的头发,弯弯的皱纹一直在笑,我用了两秒记住了他:“爷爷。”
这个男人把脸朝着我,满口的酒气喷在我脸上:“爸爸再问你,这个人是谁啊。”
我为难的回头看上一位老人,头发,皱纹,我惶恐地叫到:“我忘了。。。”
男人脸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时候“爷爷”发话了:“没事,小孩子记不住人很正常的,别怪他。”
男人脸色缓和了一点,打着哈哈:“这孩子应该是脸盲,也不至于连我都不认识。哈哈,我是谁呀。”
我抬着头为难地看着他:胖胖的脸上泛着红色的波浪,一根长长的鼻子。我实在记不住他是谁。可周围无数个我不认识的眼光投在我的身上,我攥紧了手,茫然地朝妈妈看去——
妈妈微笑着看着我,仿佛在鼓励着我。
我愣愣地回答着:“不知道。”
酒桌上洋溢着欢快的氛围,男人在一旁,显得多余又尴尬。
“那我问你,你是谁啊。”一个陌生的和善的声音问我。
“我。我。”我朝着这个酒席看去:爷爷和妈妈脸上都有些不愉快,“我是谁啊?”
酒席的声音骤停了,没人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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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录】我:0
【通讯录】妈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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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后来爸爸带我去了大都市检查我的脑子,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爸爸的脸上阴云密布。
妈妈着急地跑上前:“怎么样,什么结果,不会是脑子有什么病吧。孩子才多大啊。”
爸爸不耐烦地答道:“比这更严重呢,全球首例呢,一大堆学术名呢。自己拿去看吧。”
妈妈低声下气地拿过病单,双腿就这样软了下去。
后来的事情妈妈告诉我,当时下午爸爸就跟妈妈离婚了,他不要孩子,他就是硬要面子,还说什么我是什么野种,谁的基因我谁都清楚。
妈妈强撑着身体,送我到床上,说一切都没事的,就抱着我睡着了——可是我看见妈妈的眼角不断地抽动着,直到黎明,我醒来,看见妈妈眼角挂着泪干的泪痕。
我轻轻地擦着妈妈的眼角,妈妈对我说道:“早上打哈切不小心流的,还要宝宝擦。正好让宝宝知道自己是谁。”
妈妈把我抱了起来,给我温了牛奶,煮了碗粥,我窸窸窣窣地喝着。
妈妈在桌前看着我,突然认真地看着我:“你姓洛,你的名字就叫洛旻,知道了吗,宝宝。”
洛旻,我记住了。
我点了点头。
妈妈指着自己问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妈妈是谁啊。”
我歪了歪脑袋,答案脱口而出:“洛长水!妈妈你的名字。”
于是后来,洛长水和洛旻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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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记住名字
已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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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那个病,就像是一台未成熟的机器,只能创建两份文件夹一样,一旦接受了新的文件夹,上一个文件夹就会被无痕处理掉,永远不再存在,直到输送到新的信息。
也就是说,对于“人”的交流,我只能记住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一个就是妈妈。
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的,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吗。可妈妈总是害怕我忘掉她,每天都强调一遍:一定要记住我和她。
我答应了,从五岁开始。
这份病必然的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可是我依旧需要去承受。
在学校里,我是被孤立的一角,我也理所当然地做着自己的小事情,可总有人会来嘲笑我捣蛋我,我很无助,可是我不能说出是谁。我每天上课,下课,吃饭,形单影只,没有朋友,可是哪个人会愿意让一个人每天都再认识他一遍呢?
偶尔有几个好心的人尝试帮助我,我向他们讲述了我的病,他们便充满同情的摇摇头走开了。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同情的,因为第二天,一切事情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幸亏上天给了我不错的智商,我的学习并没有因此退步,反而因为这个病,我的脑子更容易记住那些枯燥的知识。期末向妈妈邀功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因为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她。
时间如齿轮般转动过去,每年妈妈都会带我去那家医院,可是那种病依然无法治疗,可妈妈带我吃块蛋糕,所有的苦痛就已经瓦解了。
最后自然,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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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创建新文件夹——删除中——
新增GPS定位——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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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我大二的时候,妈妈自杀了,死于严重的抑郁症。可在那一封长长的遗书上我丝毫看不出妈妈抑郁症的倾向。
那样阳光乐观的她就这么消失了,在一场葬礼上瓦解了我一半的碎片。
我成了妈妈的法定继承人,继承了她全部的遗产,妈妈说:“足够我下半辈子花了。”可她是真的傻,她说我必须是要娶老婆的,不可能守着一个老妈孤独终老,所以她选择了自杀。
可谁会喜欢我这么一个怪人呢?即便我一半的记忆可以腾出来了,可是我还是忘记不了你啊。洛长水,我的母亲,把我从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生下来,可现在却离我而去。
我看向她的遗照的位置,房间里那个地方空空如也。
我发疯似的去找寻,翻乱了整个家,心猿意马,最终才想起:我已经忘记了她,把它和她都扔掉了。
这个病,会将逝去的人忘记,一点一点的像病毒般侵蚀终端的另一半。
我狂怒在房间里,终究是若有所失,却不再想起。
我开始思考我这一生的意义:让妈妈被那个男人抛弃,再让妈妈自杀,让很多人取笑、关心、照顾,可不管好的坏的,那些人我全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还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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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录】0:我
信息储存卡空间充足,可加入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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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开始学会伪装,用多出来的记忆储存空间来短暂的记住一个人,来应付生活。
买东西时记住“老板”,这样就不会对着塑料袋发呆再重新买一遍了,上课时记住“老师”,这样那门课的作业我就可以问对人了,还有很多东西。
我感觉我变回了正常人一样,我的心第一次有了感觉。
就是在课上碰见一个女生怦然心动的那种感觉,然后那个女生就刻在我的记忆里无法抹去了。虽然又和以前一样丢三落四的,可是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刘语。
她的样貌随着这份名字在我的记忆力根深蒂固,淡淡的眉毛,薄薄的嘴,还有会笑的飞起来的眼睛。
我开始主动接触她,就像一个傻傻的宅男勇敢追求女神般羞涩,可是我来不及,借口老师找她把她喊了出去,几乎是脑子空白的说完了一对莫名其妙的话:“刘雨,我喜欢你,虽然你不会立刻答应,但我是真心的。”
她也闷了,没见过这么直白的男生。
我才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去,我怕很久没见到她,忘记了她,然后和她的世界不再交际。
“你又不是有健忘症。”
我把我的病情讲给她听,她张大着嘴:“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谈话很愉快,最终我们也出乎意料的走到了一起,其实是经过三年的死缠烂打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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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游戏】恋爱
【新增名单】女朋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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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在这周围租了个房子去工作。
她当某公司的小经理,我就守着电脑,在网上写写小说,干些杂七杂八的网络工作。
她骂我不务正业,我说她十年升不了职,我们都相视一笑。
等到稳定后,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礼,只是简简单单的搓了一顿。
可我偷偷买了戒指,按照老套路那样,在谈笑间递给她:“你愿意做我老婆嘛。”
她捂住了嘴,笑的很开心:“败家玩意,答应你了,料你也不会出轨。”
刘雨和洛旻的世界有条不紊地周转着。
直到有一天,老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嘿,洛,你有孩子了。”
我正在刷牙,含着泡沫吃惊地看着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当爸爸啦!我当爸爸了!”
高兴地蹦了起来,想要亲口我亲爱的老婆。
她装作嫌弃的样子地看着我:“你牙还没刷完呢!”
我赶紧含了口水,火速吐掉,擦干了嘴,奔向老婆。
“诶,别急,我去上班了。”老婆杀了个我措手不及。
“没有孕假吗?”
“不赚钱你养我啊。”
“养你肚子里的宝宝。”
老婆哼了一声,关门走了。
那天,我小说断更了,我打出来的字全都是我当爸爸了。编辑臭骂了我一顿,出乎意料地:“恭喜啊。”
“谢谢。”
也谢谢这个不是太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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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卡任务】成为父亲
定时闹钟已经启动,开始一天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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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刘雨在产房里,而我在外面等待。
心脏砰砰的跳着,终于,里面传来啼哭——
“喂,孩子他娘,你说孩子叫洛鸣怎么样。”
“怎么和你的名字一样啊。”
“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他了。而且是一鸣惊人的那个鸣,不是我的那个。”
“嘿,洛旻你也学聪明了。”
我开心地点了点头,嘱咐她好好修养。
我转头对着我的孩子悄悄地说:“以后,我的世界就是你俩了:洛长水和洛鸣。即便我的记忆里没有了我的位置,但我还是对你说:我爱你。”
孩子扬起嘴角,用纸尿裤上的水渍告诉我,我和他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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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录】0101010101010...
警告!系统过热!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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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服务将被破解!
——破解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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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录】我:0
【通讯录】老婆:2
【通讯录】儿子:3
【通讯录】妈妈:已注销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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