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野秀明 电影的殉教者

庵野秀明 电影的殉教者

庵野秀明自《eva》后，再次凭借《哥斯拉》，再度引爆日本社会，又创辉煌。宫崎骏曾对庵野说过：庵野始终是那个做《eva》的庵野。现在庵野在日本电影史上留名，完美证明了他能超越自己，摆脱束缚。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庵野该心满意足了吧？

我怎么样都行。这是庵野秀明对《新·哥斯拉》 最后的总结。那么，借《eva》最终的剧场版上映的契机，我想探寻一下庵野秀明的内心世界。

1982年《超时空要塞》的制作现场有这么一位怪人，这怪人个子很高，走路时不时光着脚，现场总能响起他发出的各种怪声，这位怪人便是：庵野秀明。

一般的制作组的人每天可以画3到4卡的原画，但庵野所在机械班大不一样，机械动作、爆炸特效很复杂，机械班一周只能画一卡不说，工作量还大得出奇。奇怪的却是机械班和一般都原画组领的工资却一样，这种大锅饭模式通常会让人失去竞争意识，很多人因此失去动力，但庵野却不在此列。这个人可以说是老实过头了，他不仅画的机械精密复杂、运动稳重有序（这里强推去看飞跃巅峰），还有个难度极大的得意名技，人称：庵野爆发的爆炸画法。众所周知，庵野最大的特点就在碎片上，当年的动画还没有普及CG技术，碎片只能一个个慢慢画，换别人，肯定是能省则省，毕竟碎片既不是画面的主轴，也不怎么精细，少画点，效果也差不多，又何必自找麻烦呢？庵野就偏不，无论有没有用，细节一个不能少。做事认真固然好，但有个现实问题，时间终究是固定的，时间不够怎么办？对此，庵野有个绝学：不回家。本来动画制作现场就是修罗场，档期紧的时候大家一起睡工作室是家常便饭，但无论怎么加班，制作人员总是会回几次家的。可庵野就不同，当时他在工作室附近有间房子，可他从来没有回去过，累了就趴桌上睡会儿，爬起来就继续干。别说这样庵野确实每个月比别人多抠出来几十个小时。

几年后，《风之谷》的制作现场，铃木敏夫拿到原稿时被这个突然从桌底下冒出来的小子吓了一跳。多亏这个深刻的印象，两人成了莫逆之交。说到《风之谷》，宫崎骏启用了当时还算年轻的庵野，并令他画其中最重要的场面。（关于这个两人之后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可以在b站上找到）一方面是因为庵野出色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宫崎骏对庵野的赏识。

原画师的庵野是个傻老实人，那么导演庵野呢？

他后来所以的作品一如既往的折腾自己，还开始折腾起整个制作组。比如，在《飞跃巅峰》的第五、六集中，因为制作日程的原因，这两集外包了，反回来的效果一塌糊涂，但重新外包又需要钱，但庵野就是个经济黑洞，早把钱花完了，哪来的钱去外包，无奈之下，他只能低头去拜托美术监督佐佐木洋，拜托她抽时间返工，遭到了其拒绝。被拒绝后的庵野站在原地浑身颤抖，毫无征兆的开始“咣咣”地用头去锤身边的书柜（可以说不亏是痞子），一边锤还一边嚎啕大哭，直接把佐佐木整懵逼了，没办法，大家只能陪庵野一起加班加点。于是，庵野一边头锤柜子一边嚎啕大骂也成为了gainax的名风景线（黑历史，bushi）。在《eva》TV版中的第七集，美里怒踢储物柜就是对庵野发狂时的情景再现。

那么现在呢？

2016年的《新·哥斯拉》的制作现场，鹤卷和哉就说：“庵野桑对于画面的检查是以像素和帧为单位的，每次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就会要求重修。”果然，庵野还是那个庵野（指折腾自己和所以制作人员），但也不是毫无长进，至少不会踢文件柜的。庵野自称是个傻老实人，但是个老实人不假，但要说傻，这可就不好说了，因为傻子总是会不顾客观条件去做一件不可能的傻事，庵野可不同。他前面干的各种傻事层出不穷，但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庵野就会变得无比狡猾。

如何狡猾？

比如《飞跃巅峰》的最后一集，实在没钱了，庵野没有强迫整个制作组画激烈的宇宙大战，而是画了几张静止的图，通过反复运用搭配音乐硬是撑了一整集。这在庵野担任监督的动画中简直是家常便饭（eva中的那个意识流省钱绝了）。为了省钱，他总是无所不用其极，也难怪坊间对他的省钱手法有诸多非议。庵野似乎总有办法把经费提前花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实这都源自庵野对于动画制作的独特理解。庵野有了担任ova动画监督的经验后，投身于TV动画的制作。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制作动画的难度之大，可当他真正制作起TV动画时，他才知道，比起TV动画ova只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把ova比作一所普通高中，那么TV动画可以说是x逼张某上任以后的陪正（x逼陪正）。TV动画制作过程中，每集的工期都会逐渐缩短，在ova动画中遇到的问题在TV动画中都会被数倍放大。于是身处于陪正的庵野悟出了一个道理，TV动画就是个漏水的小船，无论如何都会翻，何不在翻之前把该干的都干好，《eva》就是他对制作理解的最佳体现。在《eva》的前六集中，庵野发挥到了极致（指花钱），在六集之后庵野为了维持制作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人力终究有穷时，《eva》最终在惊世骇俗的26集中落下了帷幕。整个日本为之沸腾，也难怪有人出奇的愤怒，更有甚者给庵野寄去了恐吓信，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庵野又是何苦呢？

因为，庵野不服。

因为他不想屈服于现实，不想因为大人的理由，跟着大家一起给观众赔不是。所以他废尽一切精力将一般预算的《飞跃巅峰》制作成了绝世名作。所以他让gainax自掏腰包，将《蓝宝石之谜》制作成了NHK电视台史上最成功的改编动画。所以他把《eva》制作成了日本动画史上最伟大的名作之一。在《飞跃巅峰》超过同年有预算更高的《冥王计划》，《蓝宝石之谜》碾压同年名作《长腿叔叔》，与《eva》同年的动画就更惨了，当年有《超时空要塞七》和《机动战记高达w》等名篇，这些动画绝不是质量低下，相反，它们都是历史上的名篇，只是它们的对手过于强大。它们的对手用智慧、心血以及可以燃烧一切的热情，跨跃了种种限制，对于这样的对手，大家也都甘拜下风。

总之，庵野就是个破坏狂

在《飞跃巅峰》和《蓝宝石之谜》中，庵野本可以将设定设计得更加严谨，可到了最后，他却会打破这些设定，以打破设定和科学，作为全剧的高潮。《新·哥斯拉》更是一场破坏秀，《eva》就更不必多说了。但这些始终是毛毛雨，庵野疯狂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在制作完《eva》后，庵野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他甚至走到gainax大楼的楼顶，伸出一只脚去试探引力，然后认真考虑自杀。之后，庵野去看了医生，医生回答到：“啊！这是自我崩溃呀，没用药就成这样，挺厉害的。”在制作完《新·哥斯拉》之后，高涨的人气让他压力倍增。总之，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成绩而开心。

为什么呢？

庵野找不到主题。客观的说，主题匮乏一直是庵野的通病，《eva》和《新·哥斯拉》让他两次获得巨大的成功，都是因为日本社会有着巨大的矛盾 这些矛盾产生了一个个的社会话题，与主题产生共鸣后，庵野通过作品来反映。这种主题的匮乏让庵野极度的不自信，连他自己都自称是个空壳。

责任心太强。

庵野想把《eva》做成里程碑意义的作品，以此来改变整个行业，甚至包括从业人员的待遇。（日本那做动画的被压榨得很惨的）

庵野想要获得绝对的评价。

好，什么意味着好？如同相对之于绝对，好就是超越比较，超越参考。毫无疑问，这是“完美主义”。庵野需要的是叫好超脱现实，他是真正的“完美主义”，他想要完美的主题，完美的回报制作人员；完美的评价。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主题匮乏不可能简单地解决，《eva：q》的混乱便能证明这点。制作委员会的制度确实改善了行业，但有些事依旧是庵野和《eva》无能为力的，现在日本的主流商业动画依旧充斥着粗制滥造，从业人员的待遇依旧低廉，绝对的评价依旧是虚幻无比。说到底，就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完美。对于庵野，他就好像是周转在围城的过客，从一个到另一个，因围城而痛苦又不能停止寻找。

我本可以做得更好。这是庵野不断对自己说的。满堂的喝彩与赞誉反倒成了一座大山，压在了庵野的头上。他因完美主义而功成名就，又因完美主义而痛苦。庵野太老实了，老实到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Khara的成立仿佛就是嘲讽命运的史诗，通过《eva》新剧场版，庵野再次发起了寻找主题的征程，因此新旧《eva》在主题上泾渭分明。《eva》新剧场版的经费充足，这次客观条件已不是束缚。

为了培养不被世俗所约束的动画人，庵野成立了日本动画人博览会，庵野再次为从业人员谋取利益，新剧场版也不再采用制作委员会制度，收益更直接的反馈到制作人员手中。可这些真的可以实现吗？在日本动画人博览会上多玩国的老总川上量生就评价庵野的眼神像是一个殉教者。是啊，庵野确实是殉教者。这么多年了，他早不是那个怪异青年了，他早就阅尽世情了吧？可他偏偏还是选择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失败了？

即使庵野自认失败，但《蓝宝石之谜》依旧是NHK电视台上最成功的改编动画，《飞跃巅峰》依然是动画ova时代的巅峰，《eva》仍是动画史上的名作，《彼氏彼女的故事》依旧是少女动画的经典，《式日》依然是1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影片之一，《新·哥斯拉》依然是留名邦画史的杰作，新《eva》依然再引《eva》热潮。这些成就，即使是他本人也无法否定。庵野确实存在上述的种种问题，但创作者的方式本身就是多样的，庵野的方式便是袒露，他曾在访谈中说过：“制作者最好的创作方式就是脱下裤子给观众看。”某种意义上，这种创作方式来源于社会。如今的日本社会暮气沉沉，这样的社会中，袒露自己的创作者会很难进步。庵野并不是先知先觉的预言家，他只是个秉笔直书的创作者。讲实话，就是他该做的。虽然庵野改造业界的计划未成功，但他仍为业界带来了一丝曙光。《eva》的伟大不仅仅是作品本身，它间接导致了许多名作的诞生。在1995年以前，没有人想到《星际牛仔》《玲音》这样的动画会出现在电视上。《eva》挽回了动画市场，他激励了无数的创作者，给投资人带去了信心，创造了一个对饱有艺术气息动画宽容的环境。制作委员会也一样，虽然它最终并没有提高制作者的待遇，但它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创作者的自由，最终《eva》的种种也通过世界系延续了下去。

我即世界，世界即我。

在世界的中心呼唤“我（爱）”的野兽。

庵野主动背负起太多不必要的责任，尽管抵达的终点不尽如人意，但那个曾经胆小、怯懦、卑微、狡猾的大男孩，这个永远孤独的殉教者至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场旅途，最美的风景往往不在终点而在旅途之中。在未来，这个大男孩可能会再次成功，然后崩溃，再爬起。这其中不变的是他对于观众的内心自我表达。作为庵野的观众，很高兴可以和你袒露内心，希望能在之后继续见证你那特立独行的荆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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